第224章 父父子子（九）
晓月西沉，夜色渐深。 鲁立岩急忙让下人又端上来一些烛火，把整个偏厅照得亮堂堂的。 徐啸虎和李青衣一直听着鲁家三父子的说话，从始至终都没Ｃ上一句话。 从鲁修海瘫倒的那一刻起，或许他心中可能还有些不服气，或许他还在幻想自己可以以少胜多，可在鲁章缜密的推论面前，他飘渺的理想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已经彻底认输了。 既然认输，也就要正面面对审判，这是对自己做错事的惩罚。 鲁修海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丁卯营，青螺林家，还有虎头关的将士……不知还有多少人因为他而死，所以他死上一百次都不为过。 可鲁修海能心甘情愿地伏法吗？或者鲁章能狠下心来大义灭亲吗？ 但鲁修海接下来的举动让人有些惊讶，却又有些合乎情理。 倒是鲁立岩有些惊慌失措，大声叫道：“修海，你要干什么，赶紧放下刀。” 却见鲁修海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精巧的短刀，强笑道：“之所以藏着这把刀，原本是想失败之后用来自裁的，想不到还真派上用场了，呵呵……” 鲁章冷哼一声，说道：“你终于做了一件有准备的事情了。” “爹……”鲁立岩先是抱怨了一声，然后转头说道，“修海，万事好商量，你先放下刀……” 鲁修海苦笑道：“你好商量，可我做的这些事儿却又怎么商量啊？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是不会跟我商量的。” 鲁章继续冷嘲热讽，“你总算还有一点良知，不错。” 鲁立岩急忙说道：“这些都可以商量的，我来想办法……” 鲁立岩话音未落，鲁修海已经默不作声地倒转刀尖，然后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不……”鲁立岩惊呼。 虽然鲁修海做了许多错事，甚至就在不久前还想杀他这个大哥，可在这个时刻，他发觉自己对鲁修海是一点怨恨都没有，唯有满腔的不舍和悲痛。 鲁章不禁也有些慌张，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啊，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不假，可这么死在自己面前，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有点不忍啊。 但鲁修海的动作很快，两人想阻止都已来不及。 叮。 一声脆响。 鲁修海手中的短刀，已然被击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然后掉落在了地上。 李青衣的身影又回到原来位置，仿佛没有动过一样。 鲁章没有言语，脸色也没多少改变，却还是能明显感觉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可鲁立岩依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朝李青衣连声说道：“多谢，多谢……” 鲁修海则没有一点被人救了的觉悟，冷冷问道：“为什么？” 李青衣脸色苍白，估计刚才那一下又把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气力给耗光了，说道：“你已经做了太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所以你最好在做一件事之前，为关心你的人好好想一想，而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 被李青衣这么一通教训，桀骜不驯的鲁修海竟破天荒地没回应。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见李青衣又端起茶盏，鲁立岩连忙说道：“李少侠，茶水冷了，我让人给你添点热的。” “鲁公子，不用麻烦了，茶凉了，人就该走了。”李青衣说罢，缓缓站了起来，朝鲁章和鲁立岩一拱手，“告辞。” 鲁立岩还想挽留一番，殷勤说道：“李少侠，这么晚了，外面没地方去了，不如留在舍下住一晚吧？” 但李青衣没有回头，徐啸虎也起身告辞。 鲁章说了一句，“丁卯营的兵？杨骁教的不错。” “多谢州牧大人。”徐啸虎回答得不卑不亢。 李青衣身上有伤，走路速度不快，徐啸虎几步就赶上了。 “夜深了。”李青衣感慨道。 “那说明天快亮了。”徐啸虎笑道。 “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当然是先找个地方睡觉。” 李青衣略显犹豫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 徐啸虎一脸的轻松，回道：“不会，但我想啊，州牧大人会给世人一个交代的。” 按鲁修海的恶行，估计死十次八次都不为过，可李青衣还是出手救人了，因为他觉得鲁修海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只是之前转不过来脑筋而已，而且他刚才想自裁，便说明有悔意，那么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是可以的。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鲁府外的守兵不多，因为大部分的人力都派去看守龙虎镖局和鲁修海的亲信了，但很明显的是，今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杨骁带着大部分的虎翼军很快便回来了。 刘喜元跟在杨骁身旁，依旧一副猥琐样子，本性使然，改不了了，但关键时刻，此人还是十分明白事理的。 若不是他暗中调开兵力，让徐啸虎突入州牧府中营救出鲁章，否则今晚的事情决不会如此顺利的。 啊！ 鲁府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有异常？杨骁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率先冲进府里。 偏厅之中，鲁章依旧面不改色，就算他被人软禁十几天，依然还是这副神色，宠辱不惊，尽显一州牧首之本色。 鲁立岩则是面色苍白，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的右脚旁，赫然有一滩血迹，看血迹颜色程度，应当是刚刚从某人身上流下的。 鲁修海呢，怎不见他人影？ 鲁章一挥手，“今晚之事，到此为止。从此世上再无鲁修海此人。” “但鲁修海是我鲁章的儿子，所以我希望今后不要听到有关他的任何谣言。” 老人说的十分决然，这让杨骁有些讶异，因为照老人的意思，鲁修海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也就很好解释地上的那滩鲜血的来源了，而鲁立岩脸色苍白，则估计是被弟弟的死给吓着了。 但鲁章也表明态度了，今晚的事情绝不许泄漏出去，所以今晚所有参与人等，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将会受人严密监控。 “鲁大人。“外面有一人闯了进来。 此人身着文官服饰，不过应该是十分匆忙的缘故，所以有些衣裳不整的样子。 是谁？ 杨骁和刘喜元一脸的茫然，这种敏感时刻能进入鲁府的，必然是鲁章的亲信无疑，可两人对这人都没有印象，这个人似乎不像是益州高官啊。 “苏大人，麻烦你了。”鲁立岩开口问好。 鲁章摆摆手，老人经此一事，一下子似乎便苍老了许多，之前镇定自若的模样，全都是硬撑出来的，他缓缓说道：“苏大人，接下来的事，你全权处理，老夫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然后他转头对杨骁说道：“杨将军，今日起你便接黄少平的中郎将之职，掌管虎翼军一切大小事务吧。” 杨骁疑问道：“黄将军呢？” 鲁章略有苦涩地回道：“死了，他也算忠心，知道我有危险，还想救我出去，可惜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他临时前说他不是有意的，只是被人所迫不得不为，估计是他家人被人挟持了，今晚事了，他的家人也该脱险了，你有空可以多照顾一下。” “是！”杨骁之前对这位顶头上司还有些意见，现在听鲁章这么一说，知道黄少平是有苦衷的，顿时心里好受了许多。 鲁章继续说道：“苏大人，你处理事情之时，若是遇到麻烦，可请杨将军帮忙。” “杨将军，有方先谢过了。”那人朝杨骁笑道。 有方，苏大人。 益州别驾，苏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