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劣质的烟，孤独的人
“我这个人，从小命苦，不过好在气运不错。十二岁跟着船队出海，混到十六岁，开始在旺角收保护费。二十三岁有了人生第一份事业，那是在唐楼的一家小小中介公司，说是中介公司，其实不过是仗着有那么一点点浅薄人脉，坑新去港岛的外地人而已。三十五岁，我被人打得住院整整四十七天，也正是借着那个契机，结识了一位隐退的大圈帮大佬，从此以后，人生轨迹扶摇而上……” 霍怀山靠在沙发上面，回忆起自己往昔的峥嵘岁月，只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自豪，反倒更多的是沧桑和无奈。 “我赚够了这辈……不，应该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钞票。外人看来何其风光，但是事实上，谁又能知道，这么几十年，我的孤独。呵呵……”他说着，终于再也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香烟，捡起茶几上的火柴盒，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让段森感觉到有些意外的是，霍怀山所抽的，居然是非常廉价的软包大前门，二十几块钱一条。 大概是注意到了段森异样的目光，霍怀山摇头一笑，晃着手中的香烟：“我父亲生长在燕京，当年，他就是抽这大前门。我在船队上面学抽烟的时候，第一支抽的，也是这大前门。说起来，我戒烟十一年了，只是习惯随身装着它，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小仙师您，我烟瘾就犯了。” “我不抽烟，但是我曾经听一位朋友说，烟这东西，是治疗孤独的良药。”段森一笑，想起了读大学时睡在自己上铺的那个胖子。 霍怀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好啊……想当年，如果没有烟这东西，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挨过那么多一个人的日夜。我真的是孤独，太孤独了，别人看我妻妾成群，儿女承欢，只以为我有多幸福，熟不知，这些在我眼里，都是假的。” “那什么对于你来说，是真的？”段森问道。 “只有瀚志是真的。只有他，留着我身体里的血液。”霍怀山长长叹了口气，竟然直接将手里的烟蒂用拇指搓灭。 他竟然不会感觉到灼痛么？ 还是说，手指的灼痛比起心脏的灼痛，实在太过于微末了一些？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爱人，一个一个离开这个世界，那种痛不欲生，真的就像在往心窝子里戳刀子，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以为自己会麻木，然而我错了，每一次，都是那么得疼，那么得刻骨铭心。后来我有钱了，我就花钱去买亲情，买爱情，买一切自己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真的能买得来么？”霍怀山看向了段森，眉头深锁地问道。 他看似在问别人，其实，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我觉得，是买不到的。”段森回答的同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还有母亲。 “瀚志就是我买来的，或者说，他能活到现在，就是我买来的。”霍怀山突然道。 “嗯？难道瀚志有什么不治之症？” “不，他身体很健康，但是因为我的关系，从先天上来讲，他的寿命很短……”霍怀山咬住了牙，嘴角微微抽搐，许是说到了心中最痛之处，他拿起面前的茶杯，像饮酒一般，龇牙咧嘴地饮尽了那杯清茶，然后才继续道：“瀚志出生后的第三年，莫名其妙得生了一场怪病，全香港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找不出病因。然后，我抱着他，找到了当时香港最出名的赖布衣，也就是从赖布衣的嘴里，我才终于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呵呵，天煞孤星……原来如此！”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如果在瀚志出生之前我就知道，那么，他的人生也许就不会这么艰难。赖布衣说，天煞孤星的命不是无解，只要血缘至亲与其今生没有任何交集，那便不会受到影响。可是，我与瀚志朝夕生活了一年多，虽然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但是影响已经发生。 为了让瀚志活下去，我砸了很多钱，赖布衣这才肯开坛设法，在瀚志身上做了一些手脚，用赖布衣的话来讲，他是暂时切断了我和瀚志之间的因果。后来，我将瀚志抱养了出去，虽然日日牵挂，夜夜思念，却也在近二十年里，没敢见他一面，甚至连一丁点关于他的消息，都不敢去打听……”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遇到的？我的意思是，他怎么成了你的保镖？”段森问道。 “唉，人算不如天算，我哪里知道瀚志后来去了美国，服兵役的时候还进了海军陆战队。年前的时候，我们公司发展重心往大陆转移，招聘了一批保镖，很不幸，瀚志就那样阴差阳错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又因为一次巧合，我发现了，瀚志就是近二十年前，我送出去的至亲骨rou……”说完这些之后，霍怀山连连摇头苦笑。 “然后呢？” “我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只要不相认，我也不特意关照他，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然而谁曾想，就在一个月以前，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匪夷所思？” “对，就像电影里的场景，至今想来，我仍然感觉到脊背发凉。”霍怀山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画面，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面色凝重，徐徐道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段森认真得听着，慢慢的，随着霍怀山的讲述，他的脸色也发生了变化，等到听完的时候，脊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读大学的时候，段森看过一部叫做《死神来了》的好莱坞电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瀚志所遇到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比之《死神来了》里面的桥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百个人的宴会大厅，那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问题的豪华吊灯，居然偏偏在瀚志经过的时候掉落下来，亏得是瀚志身手了得，一个翻身躲过，这才没有被当场砸死。然而，躲过了吊灯，紧接着又是劈啪作响冒着火星的电线，又躲过了电线，却差点跌落在一把莫名其妙倒插着的水果刀之上…… “瀚志差一点就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见证者，无一不被惊得呆若木鸡。可悲的是，我当时就在瀚志的身边，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超过二十公分！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替他而死！” 霍怀山的面色显出了几分苍老。 “也许那样，就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