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撕裂的纽带

    草原上的风吹拂着尸堆里被斩断的旌旗。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踏过一片片尸堆，默默搜索着他们一息尚存的战友或是在战役中死去的朋友遗骸。

    血色遍野的草原上也再无战吼声。

    每一个活着的战士脸上写着悲怆。

    怀特镇的镇民们也纷纷在躲避战火的房舍中清除了堵住房门的障碍物，轻轻的推开了房门，自怀特镇被轰塌的北墙残垣处奔了出来，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应答他们的却只有呼呼吹过的草原之风。

    怀特镇伯爵安杰森终于策马踏着怪物们的尸体，向王后艾格尼丝靠拢。

    然而王后艾格尼丝全然没有注意到靠近的正向他靠近的伯爵安杰森。

    瑟瑟发抖的公爵沃克让心急如焚的王后艾格尼丝的脸上挂满了晶莹泪珠，她丢掉了手中黑血斑驳的长剑，从她的白马翻下又拉住点睛的马缰，踏着马镫翻上了点睛，于嘤嘤缀泣间从沃克的身后抱住了她这个亲爱的人，仿佛就在那一刻，一个女人的坚强在这战争结束之后便立即消失不见。

    沃克浑身冰冷，艾格尼丝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温暖。

    “让我睡会儿——艾格尼丝...我好累。啊，真是好冷！我们...是一起到了...艾恩雪国吗？”艾拉公爵沃克的额头guntang，脸色发青，嘴唇苍白皲裂，身体也依旧在瑟瑟发抖，他的话更似梦中呓语，“诗莱尔旅店里住着一个脚毛很长的巴图...”

    “恩，我陪你一起看。”沃克的每一次颤抖，给予艾格尼丝的心房是一阵猛烈的撞击。

    “库洛休斯——九头海怪！”沃克牙齿的撞击声，让艾格尼丝感到恐慌，“赛格尔——你出卖了我。”

    “他已经穷途末路。沃克，别在想这些争斗了，想想快乐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艾格尼丝薄唇轻启，轻轻衔住了沃克冰冷耳朵。

    “艾格尼丝...为什么你这么傻...”沃克声音温存，“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你明白吗？”

    “我会一直这样抱着你。我想听你说上成千上万遍的‘我爱你’。”沃克的身体愈发冰冷，气息也变得十分虚弱，仿佛灵魂在脱离躯壳的束缚，而艾格尼丝却束手无策。

    “二位殿下！”怀特伯爵安杰森策马迎上，艾格尼丝已经哭成泪人。

    “伯爵，我需要医师，公爵殿下就快死了！”艾格尼丝的泪水像是止不住的泉水，几乎央求着伯爵安杰森伸出援助之手。

    “左腹部贯穿伤，殿下不能再受颠簸了！快把他扶下马来！王后殿下！我就是医师！”伯爵安杰森在上下打量后，立即翻身下马，唤来几名卫兵，将公爵沃克合力从马上抬下，寻得一处较为干净的草甸平放。

    “愿女神阿卡娜祝福这位英勇的公爵。”卡坎德伯爵海勒伸出了手，轻轻搭在哭泣的艾格尼丝肩上，“坚强的战士不会因为这处战伤而丢掉性命。”

    时间如梭，日落月升。

    草甸上用乱石垒砌起了一座座简陋的坟茔，这些坟茔中的大多数并没有留下任何的文字记载，只是在乱石垒砌的坟茔顶上摆放着死去战士身前的遗物，或是一柄断剑，或是一顶碎裂的头盔，或是死去战士手中找到的那紧紧握住的旗帜。那些怪物的尸首也被一具具的抬到草原上挖出的土坑中，士兵们将土坑一一围住，他们在这些可恶的敌人尸身上撒上了一罐罐焦油，一齐朝坑内丢出火把，唯有烈焰，才能清洗这些罪恶的灵魂，将夜晚照得通明。

    无云星空下，还有一处闪烁着火光，那是一堆篝火，四面拉起的帷帐挡住了夜晚的飕飕寒风。

    篝火的一旁，伯爵安杰森双膝跪在草甸上，两双手满是鲜血，他不停用手背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水，他的身下被艾格尼丝和伯爵海勒合力按住的公爵沃克。

    一双双眼睛盯看着昏死过去的公爵，那一双双眼睛里蕴藏着复杂的情感。

    “剑已经烧的通红了，我主。”一名卡斯特亲卫递给了伯爵安杰森烧红的铁剑。

    “但愿这次能彻底止住您的血。殿下。”伯爵安杰森轻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了伯爵海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卡坎德老头儿。现在我要你专心给我将殿下按好了！”

    “当然，我希望以后咱们不再是敌人。安杰森。”卡坎德伯爵海勒鹰目般的双眼冷冷看向了伯爵安杰森，而手却死死按住了沃克的肩胛。

    “撑着点儿，公爵。”伯爵安杰森避开了海勒的鹰目，摇晃着手中剑刃被烧得通红的铁剑，“艾格尼丝，撬开殿下的嘴。塞上一团布。免得被剧痛咬掉舌头！”

    “他会的。伯爵。沃克，你会坚持住的。”艾格尼丝从衣角撕下了一块布，轻轻俯下，掰开了沃克紧闭的双唇。

    说时迟，那时快，伯爵安杰森就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向公爵沃克伤处按下了通红的剑刃。

    公爵沃克双目一瞪，腿脚乱摆，口中发出呜呜之声，那剑刃上也一并冒出了焦糊的白烟。

    “血终于算是止住了。”伯爵安杰森咧开了嘴角，从地上站起，接过了卡斯特亲卫递来的白布，擦净双手，将剑递给了卡斯特亲卫。

    “接下来，就要看这英勇的骑士自己的意志了。”伯爵海勒的话像是对女儿艾格尼丝说，又像是对伯爵安杰森说。

    “王后殿下，恐怕是这样的。”伯爵安杰森回敬了一句，即便艾格尼丝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公爵沃克的身上。

    恩特尔的士兵将公爵沃克抬进了怀特镇内的领主长屋，艾格尼丝也一并随行而去。

    帷帐之内，只剩下怀特镇伯爵安杰森和卡坎德伯爵海勒这两位领军之人，两人四目相对，于尴尬中沉默不语，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彼此的会面不是在战场，而是在这样一座简易帷帐的篝火堆旁。

    伯爵海勒心情复杂，双手抱拳坐在篝火堆旁的石块上托着下巴，他并不准备给对面这个年纪相仿的伯爵说些什么。

    伯爵安杰森在上下打量中，不时的摇着头，发出两三声似笑非笑的轻哼。

    这样的尴尬总算是被挑起帷幕进入的卡斯特巡逻轻骑兵所打破。

    卡斯特巡逻轻骑兵面带笑容，在轻瞟一眼卡坎德伯爵海勒后，准备向伯爵安杰森耳语，但伯爵安杰森倒是首先向巡逻轻骑兵发话，“我们远道而来的卡坎德伯爵阁下也想听听这个好消息。”

    “遵命，我主。我们在三岔路口的银月湾畔林子里俘获了迷路的国王赛格尔二世。现已被我们推至您所在的帷幕外。”卡斯特巡逻轻骑兵高声禀报。

    “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客人的女婿。”伯爵安杰森不经意间露出了微笑。

    卡坎德伯爵海勒并未理会伯爵安杰森的讥笑，他面色通红，横眉怒瞪，飞快从地上站起，快步冲出了帷帐，看得巡逻轻骑兵目瞪口呆。

    “做得不错，骑兵。待到伯爵海勒发泄完他的愤怒后，将这暴君扔到怀特镇最肮脏的囚笼！”伯爵安杰森伸了伸懒腰。

    巡逻轻骑兵颔首而退。

    帷幕之外，赛格尔二世依旧骄傲的扬起头，不停的向周围的怀特镇士兵们肆意许诺：“我是林斯顿王国合法君主，你们只要肯放了我，将长剑对准这帷帐内的叛乱者，我不但赦免你们的罪行，还会册封你们为林斯顿王国的贵族。”

    士兵们冷眼相对，甚至按剑在手想杀了这让他们失去兄弟和亲朋的暴君。

    帷帐内冲出了怒气冲冲的伯爵海勒，但赛格尔二世却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他满脸堆笑，“我亲爱的岳父，快让这些家伙放了我，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伯爵海勒根本没有准备回答的意思，他直奔到赛格尔二世的面前，那高高扬起的拳头猛的朝他脸上砸去，这冷不防的一拳终于让赛格尔二世开始恐惧起来，“别！你是我的封臣，怎么能这样侮辱你的国王！给我住手！”

    紧跟着又是一记重重勾拳打在了赛格尔二世的下巴上，差点震掉了他的牙齿，“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忠诚的日落岛华莱士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做了什么，你应当相当清楚，畜生。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的闭嘴，准备迎接自己应得的惩罚！第一拳是为我的女儿，第二拳是我的愤怒。”伯爵海勒的拳头颤抖着抬起，好似积攒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朝赛格尔二世的腹部砸去，赛格尔二世口中顿时吐出一口酸臭胃液，“这一拳是为了所有艾拉山南北失去生命的人，还有我卡坎德英勇的战士。”

    “你...会...后悔的，鹰勾鼻老头...”赛格尔二世被连续的三次重拳打得眼神呆滞，跪在了地上。

    “我早已经后悔了，我后悔将女儿嫁给你这丧家犬！”伯爵海勒脸色铁青，扬长而去。

    “海勒·卡坎德！你是个混蛋，还有你的族人！你们都背叛了我！日落岛不会放过你们每个人的！我发誓你们每个人都将受到火刑的惩罚！背上背叛君主的罪名！”赛格尔二世摇头晃脑，披头散发间竭嘶底里。

    “是个好办法。”伯爵安杰森缓缓挑开帷幕，厉声喝道，“赛格尔·撒克逊，你是不会看到了！给我将他丢入怀特镇最肮脏的牢房，这企图弑亲的暴君，这背叛他王国的暴君只配呆在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