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羊角抟风
谢亮听得此言顿时心花怒放,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多谢二师兄!走,今晚我请二师兄与大师兄好好喝一杯,可一定要赏光啊!”——虽说相差五十岁,不过他们却颇是谈得来。 方慕神捋了捋胡须笑了笑:“你难道忘了你那大师兄与你的二师伯一个脾气,都是滴酒不沾的。” 说着兄弟俩有说有笑朝着神坛走去。来到神坛之上那吴泰文就想抢着上前去迎接,结果被林落尘生生给按回了座位。谢桓从岳吟霜的腿上一蹦而起,笑着向兄长扑了过去。谢亮拧了拧弟弟的脸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谢桓喜滋滋地回到了谢劲松的身旁。 此刻林羡仙已然捧着一个玉盘站在了北辰的身旁,盘中放着一颗斗大的金印。只见那金印的模样与其余七枚极为相似:在它的上段雕着一条玄色巨龙,龙身盘旋在一根石柱之上,最上端的龙首仰视苍天,微张着嘴,似有一番龙啸九天的气魄;而它的下部则是四棱见方,一面雕着那开阳辅岛的俯图,其余三面则是那条巨龙的龙尾,在金印的下部镌刻着“开阳辅岛”四个大字,一旁落款的地方则是“主镇东南”四个小字。 北辰飘然站起身子,谢亮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着天人一族的尊神,心都已经蹦到了嗓子眼。赶忙“噗通”跪倒在地,深深将脑袋埋入了双臂之间。 “起来吧孩子。”北辰温和地说道。 “谢亮不敢。” 突然他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托在了自己的腋下,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义父。再一看北辰微笑地看了一眼自己,转身从羡仙的托盘中捧出那颗金印,向着自己伸了过来。 谢亮此刻反倒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义父又看了看右边的父亲。“去吧我儿。”岳吟霜在他的耳边低声道。 “孩儿遵命!”谢亮的神情也变得庄重起来。站起身子整了整衣冠向前紧走两步来到北辰跟前,抱拳深施一礼。 北辰笑着点了点头:“孩子,以后这开阳辅岛便交由你来镇守了。”说着看了看谢劲松又看了看谢亮,似乎是在说“不要辱没了你父亲的威名”一般。 谢亮转头看见父亲那欣慰的眼神与他怀中笑容面满的幼弟,突然间鼻子发酸,竟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不过他深知这场合的庄严,急忙稳了稳心神冲着北辰庄重地点了点头:“大人请放心,谢亮绝不敢有辱所托!” “好!”北辰说着便把金印递了过来,谢亮伸手去接。 “且慢!”就在谢亮的双手将要接触到他梦寐以求的金印的一刹那,突然在演武场外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极为洪亮的叫喊。安静的人群当即喧闹了起来。 “什么人!”吴泰文一个箭步来到了神坛边,冲着下头怒吼道,“到底是谁胆敢如此放肆!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正对神坛方向的那一堆人群开始sao动了起来,继而就见一个威武的大汉分开最前头的人众昂首阔步走进了演武场。再看此人生得极其威猛雄壮,虬髯虎目,长及肩膀的头发向后披散开来,身上围着一个巨大的披风看不清里头的着装,只是在他走路之时才瞥见他脚上的那双虎皮靴。 “你是何人!”吴泰文喝道。 “在下名唤‘子弃’。”那人一抱拳,从披风中露出了双手。 “子弃?我们族里有你这一号人么?”吴泰文一脸怀疑的神情。 “在下并非天人一族,乃是人族。” “呵!人族?”吴泰文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那个时候,神农族与人族已然陆陆续续派遣过一些年轻人慕名来到天心岛,希望学习剑法。只不过虽然派了许多人来,可最终能够留下的确是寥寥无几。那个时候七使早已不收徒弟,故而打发这群求学者都是由七使的一般弟子来代劳。 只不过七使平日里事务繁忙,所以真正由他们本人亲自传授本领的都只有那几个开山大弟子,之后所收的徒弟皆是由这些大弟子们来教授。虽说看似是平辈但实质却是师徒。这样一来,这些后入门弟子的本领就变得良莠不齐。而教授人族与神农族的也正是这群人。 七使在闲暇之时偶尔也会去了解一番自己门下弟子新近修行的进展。而那些后入门的弟子许多连自己的功夫还练得不到家,生怕自己在徒弟的面前被师父训斥,故而每每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族、神农族的青年都会被打发到一边。而若是七使问起他们,他们的师父便会编个谎话来搪塞。 所以时间久了,在七使的心中这群人都是一些资质平平的货色,也就不再予以重视了—— 故而此时吴泰文听得那个虬髯大汉自称是人族,心里的轻蔑已然到了极点,不过他此时的心情还算上佳,于是戟指那人道,“也罢!我且不论你是谁。难道你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么!现在是什么时刻么!为何你要这般放肆!” 那虬髯客微微欠身抱拳朗声道:“在下自然是知道,只是在下心里有个疑惑,故而想向北辰大人问个明白!” “我呸!”吴泰文这会儿当真是被激怒了,“问北辰大人!你也配么!快给我……” 话还没说完,方展图用扇子在他的肩膀狠狠敲了一下。吴泰文一回头只见北辰冲自己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退下,他这才悻悻地退回一边。 再看北辰来到了神坛边上,适才还颇是喧闹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你有什么疑惑?”北辰依旧那么寡言。 “在下想问,这开阳辅使的镇岛使之位是必须由天人族人来担当么?” 北辰摇了摇头:“在比武大会夺魁者任之。” “那参加这比武大会,必须是七使门下么?必须修习剑法的么?”子弃高声道。 北辰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就是一愣,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只论武功,不问出处。” “好!好一个‘只论武功,不问出处’!”虬髯客一抬头,众人就觉得两道精光从他的眸子中射出,“既然如此,我子弃斗胆,也想来一争这开阳辅使之位!”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天际。 “这人是谁啊?”一个围观者问道。 “他说他叫子弃,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另一个答道。 “人族?似乎是个资质平庸的部族吧?他们那儿会出什么厉害的角色?” “这人真是找死!” “你也别这么说,他能来到这北辰岛便是有些能耐,敢站出来迎着北辰大人说话就是有胆量,我看还是别轻易下定论的好!” 人群中一时间议论纷纷,而神坛之上也并不消停。 吴泰文跺脚道:“这是谁的徒弟?啊!谁的徒弟?啊不对不对,应该是徒孙,是徒孙,这孙子是谁啊?” “没见过。”方展图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方慕神,“我儿,你有印象么?” “回爹爹,孩儿也不曾看到过。大哥!”说着一回头问着一旁的林羡仙,“你呢?”林羡仙耸了耸肩,意思是他也不知。 此时最为恼恨的便是谢亮,原本一切都在按着他的梦想在进行着,就在与梦想接近得似乎只剩一张纸的距离,却突然闯出了这样一个搅局者——他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是一个搅局者,而此番却是轮到他来被人搅局了——心中瞬间腾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他来到北辰身后低声道:“北辰大人,可否容我与他说句话?” “好!”北辰点点头。 “嘿!你叫子弃是吧!”谢亮喝道。 “不错!” “且不论你刚才的那些疑问,难道你不懂这比武大会的规矩么!” “在下适才也说了。我乃人族,亦非是修习剑法之人。只是这些天云游到此,恰逢贵族这一空前盛事。方才我见尊驾在场中的英姿,实在是让我热血沸腾。在下多少也是一个修行之人,故而斗胆希望能与阁下切磋一二!” 谢亮听他的语气颇是客气,稍稍压了压火气:“既然只是切磋,为何非要选在今日。你若真有意,明日午时我在开阳辅岛等你,如何?” 子弃听了微微一笑:“与尊驾切磋是我的一个心愿,不过这开阳辅使一位在下也是颇为向往!”
“放肆!”谢亮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可是适才北辰的答话已然让他明白这一战是非打不可了,“大人!”他冲着北辰一抱拳,“请容谢亮打败这个狂徒再来拜领这开阳辅使大印!”北辰点了点头,便回到了座位上。 “孩子!不要冲动!”谢劲松一把拉住了谢亮的衣袖。 “父亲,这是为何?”谢亮满心不悦。 “孩子,此人恐怕不简单呢!”岳吟霜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义父,怎么连你也……哼!难道你们就这般信不过我么?我可是你们一手拉扯大的!” “贤侄,此人当真有些古怪。你可千万不要轻敌啊!”方展图收起了折扇脸上的神情竟与岳吟霜一般无二。 若是在平时,有这三人的劝谏谢亮早已恭顺地服从了。可是今日他却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从父亲的手里一把夺回衣袖冲着三人一抱拳道:“父亲,义父,三伯,你们在此稍坐,孩儿去去就回!” 谢亮说罢从方慕神手中接过佩剑——适才准备受印之时已然交予兄弟暂收——疾步向着场中跑去。来到场中谢亮倒是一愣,只见眼前的这个虬髯大汉身子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魁梧,比自己更要高出半个脑袋。谢亮跟着岳吟霜,虽然还没有离开过天心岛,但族里的各色人等他也可谓了如指掌,绝不会对一个对手的个头产生任何的恐惧,可是子弃的那双精光大盛的眸子却着实令自己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报上名来!”谢亮稳了稳心神。 “子弃。”虬髯客披风微微鼓起,似乎抱了抱拳。 “子弃?这天底下还有‘子’这个姓氏么?难道就没有一个全名么!”谢亮怒冲冲道。 子弃微微一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行走四方以来所用的一直就是这个名号。你只需要知道有一个虬髯客子弃便是我了。” 谢亮原本还想反唇相讥,可是眼见这大汉神态自若,不怒自威,便生生将这股子火气给压了下去:“你要争这开阳辅使么?” “正是。” “你的师父是谁?” “在下没有师承,只是云游四方的时候受过几位仙人的点拨而已,我倒是想要拜他们为师,可都被他们严词拒绝了。所以我并没有一个师承。” “哼!巧嘴滑舌!”谢亮恨恨道,“既然你要争这开阳辅使,那么须得打赢了我再说。来吧!亮兵刃吧!”说罢“唰”的一声谢亮从背后抽出了佩剑。 子弃从披风里伸出手掌,从从容容地解下披风扔在一旁,继而双手一摊:“来吧!” “你!为何不亮兵刃!” “这便是我的兵刃。”子弃说着翻了翻双掌。 “欺人太甚!”谢亮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你既然自己寻死,那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说罢谢亮向着子弃疾步奔来。 子弃微微一笑,双手叉在胸前,似乎压根就在观战而并非身处战场一般。眼看谢亮相去自己已然不到十步,突然就见他右臂网上一挥,口中喊一声:“起!”一瞬间,只见一股子旋风在自己身前腾空而起,谢亮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一招,一时收不住身子一头便扎进了这旋风之中。 谢亮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同坠入了一团激流——自己幼年练功之时曾有一次相似的经历,后来幸而被及时赶来的岳吟霜给搭救了出来——瞬间便已动弹不得,握剑的胳膊被风卷得死死贴着另一侧的身子根本无法挥剑。这股子旋风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腾空而上,远远望去便是一道细长的羊角抟风。 神坛之上的众人这一下可是惊得目瞪口呆。七使这些年随着北辰征战四方,这世间的妖魔着实遇见了不少,其中确也不乏善纵恶风之辈。只是今日眼见这一切竟然来自一个人族的大汉,凭他们如何思索都无法明白这其中的由来。 再看那羊角抟风扶摇直上,吹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便不见了踪影。再看谢亮早已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身背后的剑鞘不知道何时飞到了百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