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贱民，为母则强2
但见她盖着打着补丁的薄薄棉被，一双伸出被子外面的胳膊骨瘦嶙峋。枯黄毛糙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挽了个髻，别着一根黝黑的木簪。 再观她面色饥黄，四十左右岁年纪，印堂中却隐隐有寿禄将至之态。 听见有声响，她费力睁开眼睛。见到我吃了一惊，挣扎着坐起。对着小男孩责备道：“怎么把贵人带到家里来了！娘说过多少次了，娘这身子不行了，盼儿就不要再为娘奔波了，你怎么不让娘走得安心呢。”说这几句话，放佛费了她很大力气，让妇人面色潮红，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你咋还坐起来了。”少年急忙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把母亲靠在自己瘦小的怀里，并很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声色黯然道：“盼儿只是想让娘活着。”突然那孩子脸上浮现开心的笑容，指着我向妇人介绍道：“娘，这位好看的jiejie能帮我们，真的。娘你别灰心，盼儿的娘一定好起来的。” 那妇人再次费力的抬头看着我，突然推开盼儿。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眼看她体力不支显些摔倒，忙用法术把她扶起。 她见自己没有摔倒，微瞪双眸，再三确认自己真的不是做梦，而是真的飘了起来，显得异常开心。 我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将要得救而愉悦。暗自揣测人类都是眷恋生命，不愿老去死去。无论过的多么艰苦，只要活着就很满足。 念及此，声音略显疏离的说:“你还是躺回去吧，既然答应了这孩子，我一定会救你的。” 那妇人却不听劝阻，用尽力气对着我，在床上端端正正的跪下。磕了一个头才抬首，轻轻的摇头，说：“贵人今天能和盼儿来到这贫民村，可见家世和心地都不一般。我这身子，您也不必搭救了，但您救救这孩子吧。”说着把盼儿也拽着跪下。混浊的双眸流下两行清泪，接着道：“我这辈子罪孽深重，为了赚取荣华富贵，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这也是报应。贵人不必为了我凭填业障。但是，姑娘您可曾听过稚子无辜，无论我多么混，多么不是人，盼儿他却没做过任何错事，他不该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我不奢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能过上平常人的日子，不再背负着贱民身份受苦。” 妇人一直拽着我的衣袖苦苦哀求，声泪俱下。或许，她年轻时曾做过错事，所以一心想用死亡得到救赎。但这一刻她的慈母之心却深深的触动了我。应了那句女为母则强。 所以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应下了她的要求，“你放心吧，盼儿这么乖巧会有出息的。我会让你好起来看着他出人头地。”我此刻真心想救她，让她看着自己儿子将来像她所想那样生活。 “不必了，盼儿有我这个娘不光彩。”见我答应了她，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侧过头想摸摸儿子的脸，却在半途沉沉的垂了下去。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不舍，就那么静静的去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一丝解脱。 “娘……娘……娘！”盼儿抱着他母亲，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呼喊着。而我放佛又看到了万窟洞的血流满山，族人的横尸遍野，娘亲死在我怀里时的那种心痛。经历过的人才会感同身受，我懂那种亲人逝去彻骨的悲伤。 回想当年，我想过复仇，可最后依然是没有心存怨恨。是因为夜魅告诉我，世间万物，因果报应；前世今生，转世轮回。欠下的孽债，终究要偿还。所以他们的死也许和这妇人一样是种解脱和救赎。 这一刻，我静立一旁，倒不想安慰他什么，因为我知道这种悲痛不是安慰就可以化解的。就让他用心缅怀死去的母亲。 时间慢慢的过去。当最后一抹夕阳即将被群山掩去之时。盼儿终于站了起来。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没有落下眼泪。 “娘走了。”万千委屈不舍，惶恐孤单，都凝在这简短得三个字里。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失去娘亲时有无忧的蒹葭谷，有夜魅的日夜陪伴，而盼儿现在只有我。 我蹲下身子，爱怜的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低声说：“跟我走吧。” 这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站在低矮潮湿的窑洞里，站在相依为命的母亲尸体旁，终于泪流满面。 “jiejie，娘死了，她就会快乐吗？她不愿意你救她，是不是不想要盼儿了？”小小的孩子终于承受不住丧母之痛，崩溃的扑进我怀里。 “盼儿有这个世上最爱你的娘亲。她只是活得太累了，想歇一歇。以后，jiejie保护盼儿好不好？”我轻轻的搂着他瘦弱的脊背道。 “嗯。”他仰起脏兮兮的小脸，轻咬下唇，对着我连连点头。 我们合力把她母亲安葬，盼儿端端正正的跪在坟前，磕了头。“娘，一会儿，盼儿就要跟着jiejie走了。也许，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你若想盼儿了，就给盼儿托个梦……盼儿会像娘说的一样，堂堂正正做人，但盼儿也一定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你安心的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盼儿。”我用灵语默念。游浮在坟墓上方的魂魄，闻言冲我点了点头，毅然遁入地下。 这个贱民母亲，用生命救赎了自己，也用生命让我明白，有种爱永垂不朽，不因贫穷，不因死亡而有丝毫改变。 轻轻唤起依旧跪着的盼儿，给他擦掉眼角的泪水。便牵着他脏兮兮的小手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下，我们牵手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就这样，我带着盼儿离开了贫民村。从此贱民盼儿不复存在，他的一生将因我而改变。而我此刻带走他早已不再是为了修善果，更多的是我真心怜惜这个孩子和那妇人的慈母之心。我从我的帮助中，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和一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