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013年， 母星， 黎凡
母星的冬季总是很干燥，皮肤紧紧的包裹在脸上，让精神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坐在办公室，没有会议的时候很无聊，盯着眼前的屏幕监视莫妮卡的情况，说真的，关我什么事呢？莫妮卡的人也许永远不相信，每天都有许多眼睛盯着他们，诚然，由于《关于地外居民隐私权保护办法》的相关规定，地外生活居民的床事、以及其他尴尬的情形不列入监视范围，当然，也有例外。对，莫妮卡星居住者还使用传统生育模式，所以，他们还是群居且有婚姻制度的。相比较而言，母星在心流和胎果的帮助下，已经不再有家庭单位，所有的公民都是独立的，对，我们完全自由，从出生到去世，没有家庭的束缚。虽然也有父母，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只继承财产和社会地位，包括相貌、习性、免疫系统都是可以编辑的。在莫妮卡星，通过相貌很容易猜测谁是谁的儿女，这在母星已经没用了。 熬到下班，我独自前往常去的H-bar，这间酒吧已经存在很多很多年了，周围的一些酒吧陆续搬到观察员居住区，只有这间还维持原样。光顾这儿的人很多，有些年长的观察员、地外移民被遣送回母星的人、当然最多的还是工人。第一次来这儿是和父亲一起，当时他要来见一位长居地外的朋友，当然，具体为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了。后来工作无趣，我就会到这里来沾沾人气儿，对我而言，混合着烟草和酒气的空间，比心流创造的影像要温暖一点儿，虽然，客观上讲，我是无法分辨两者的不同的。 和往常一样，我坐在靠近台球案左边的一张高脚圆桌上，驻场唱歌的歌手还没有来，音响里放着很多年前的音乐，这里保持这一种古典的情调，虽然我没在那个时代生活过，可是，莫名其妙的对它有好感。想象着那个时代的人在技术落后的情况下研究微观粒子和所谓的暗物质，开发所谓的人工智能，不同国家之间的领土战争……和现在枯燥的生活相比，我更想到那个时代去。 “我可以坐下吗？”一个低沉的声音问我。 “哦，这里……”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没人。” “很少看见观察员来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观察员？” “这么说，你的确是。” 我笑了起来，也许是麦芽酒的作用，让我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即便我还说不清哪里有趣。 “这么说，这里只有您这样的工人才能来咯？”我反问。 “er~”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头笑了。 看来，我们的聊天要在我的问题后结束了，作为话题终结者，我很难找到和现实世界中的异**流的方案。好在，我们生活在母星的人是不需要和异性特别交往的，假如在莫妮卡，我这样的女性将会为家族带来极大的困扰。 “你还想喝点儿什么？”他礼貌的问。 我举了举手里的麦芽酒，“喝这个就够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观察员喝酒。” “你是第一次见观察员吧？”我回答。说完才意识到，话题又一次被我打断了。“我是说，观察员也有喜欢用身体活着的。” 说罢，我才意识到我好像说错了什么。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招呼服务员过来，也点了一杯麦芽酒。 “用身体活着？很少听到这种说法啊。”他说。 “我叫蔡洁雅。”我自报家门，顺便伸出手希望化解尴尬。 “蔡洁雅？”他撇了下嘴。“不，这不是你的名字。” “是的。”我抽回手，有些意外。 “黎凡女士，在下莫名，夏莫名。”说罢，用手指了指我的胸牌。 “哈哈，难怪你知道我那么多信息。看来是被自己出卖了。” “所以，这么好看的女士，不该经常撒谎啊。” 我笑起来，端起酒杯，余光从杯子边缘掠过，看着眼前这个人。职业习惯让我开始分析起他的背景。莫名，应该也是假名字，从讲话风格来看，不像是观察员，更不是科学家，所以，是工人的可能性最大。五官端正，气质特殊，这些不太像是刻意定制的。 “你在想什么？可以分享一下吗？”他打断我。 “没什么，工作的事情。”我仓促地回答。 “来这里不是该休息吗？刚才你还在说要用身体活着。” “你别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直视着我，眼神像孩子般大胆而不具有压迫性，饶有兴趣的问我。 “我是说，也有观察员喜欢运用自己的五感，而不是整体泡在心流系统里。”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请正面回答，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紧张起来，随口回答，“没意思。” “我可以冒昧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们观察员，都没有伴侣吗？” “不全是，大部分人会居住在一起，也有独居的。”我回答。 “不，不是那种生活上的伴侣，我是说……” “哦，那个。呃，也会有的。不过更经济和极致的做法还是在心流系统里。整个母星不都这样吗？” “不，工人们好像都更喜欢心流系统里的伴侣，那种模拟信号。” “啊，我还真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 “是啊，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最近才发现？” “对，观察员和科学家更喜欢现实世界，不是吗？” “哦，我都喜欢。”我做了个鬼脸，“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嘛，如果不喜欢，当初就不会画大力气研究心流系统了。” “你觉得，感觉和知觉，哪个更重要？” “都重要吧。” “不能这样，一定要选一个呢。” “我选感觉，因为更高级。” “果然，你还是用大脑活着人。”他嘟了下嘴。 “你真名叫什么？” “夏莫名啊，刚才不是告诉你了。” “是真的？” “废话，我可没心情编个假名字。” “所以，你meimei叫奇妙吗？” “有人说过，你很不会聊天吗？” “嗯，我的确很少和人说话。” “看来我要教你怎么和人聊天了。”说罢，他垂下眼睛，歪嘴笑了。 我迟疑了一下，抿了一口酒，故作老练地说，“你确定还能和我聊天？” 他抬眼看了一下门口，正有两个人进来。于是，他匆忙起身，离开时说，“这个问题等下次见面再回答你。” 我就这样被留在了酒吧里，原先计划的浪漫夜晚也随之落空。说到计划，也是奇怪，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抱有期待呢？这里是酒吧，又不是在预先设定的心流系统。想到这里，我离开Hbar，独自回到公寓。心流系统今晚有十几个亲友频道，一个是同事的生日趴，还有同学会的小聚……虚拟频道有90多个更新。作为观察员的一个好处是，所有的心流频道都是终身免费的。最后，我选择了孤独星球的星球探索频道，进入可可安塔尔星，准备在这颗距离母星13亿光年的地方“晒晒太阳，听听海浪”，结束这无聊的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