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洋苏草 静悄悄（6）

    赵学礼教授独自站在窗前，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吸烟，最多喝点儿茶，今天难得，他点起一支烟，默然的望着窗外。很多年里，他唯一的希望是通过研究让失忆者恢复记忆，虽然，他知道，无论是否成功，他都永远失去了年轻的恋人，但是，作为承诺，他必须完成。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研究对人类更有意义的用途，他不能再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有些东西，一旦消失了，就是永远，记忆尤其是这样。

    蒋青青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用一根皮筋束起头发，拍拍脸，让自己从赵学礼教授的实验蓝图中清醒过来。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最激动的时刻，可以说，自从学习脑神经学以来，她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是，如果将这门学科用来发挥最大的功效，当然，并不是说治疗失明、失忆、帕金森是小事，只是，是否还有更激动人心的用途。她也曾想过，可以用来和虚拟现实结合，让人真的“身临其境”，毕竟，现在通过视觉来打到临场感的方案是非常落后的，要知道，人类的临场感主要来源于触觉，听觉和嗅觉的优先级都要高于视觉，只是，视觉作为大脑模糊处理的输入源，比较好唬弄而已，看个电影都能让人高兴半天，其实，只是把静止的画面动起来，因为视觉处理的时滞问题，人类感觉是画面在动。这么简单的问题，现在就连小学生都懂。所以，虚拟现实的核心不是视觉，视觉上的模拟只是一小步，核心还是要靠我们的大脑。然而，把如此伟大的发明用来让人沉迷其中，这样的发明和鸦片有何区别呢？每次想到这里，蒋青青都不忍再发散下去，她是个很冷漠的人，生活中很少有娱乐，一般人看的漫画、韩剧，在她看来都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她的生命应该创造更多对人类有用的东西。直到今天，他才从赵学礼教授的蓝图里找到了答案。这个方案不是添加，而是减少。比创造更有意义的是改进，的确，将已经存在的恶拿掉，比增加更多的善来的简单，但是，也许更有意义。赵大宇和蒋青青一样，思考了很久，现在满脑袋都是蓝图的内容。和蒋青青不同的是，他没有思考更多形而上的问题，直接进入角色，思考实验对象找谁，如何开始实验。

    最好的实验对象一定是研究员自己，一来，只要签署了正规的实验协议，外界便不能说三到四，实验也不用背负什么责任。另外，他们实在不想在寻找被试者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和赵学礼教授商量过后，赵大宇找来汪明和蒋青青，三个人决定通过抽签的方式，让一个人做为被试者。这是几乎没有风险的实验，他们已经在很多场合里做过，而且，他们现在只是拿掉一点儿记忆而已，不会有什么不适症。最终，抽签的结果是三个人的签是一样长的，是汪明在准备签的时候故意这样安排，因为，他觉得，被试者越多，越能看到实验的普世性，毕竟，这个项目最后的目的是要在全球范围内传播的。如何精确的拿掉部分记忆和习惯，如果三个被试者的结果不同，怎么能说明实验是成功的呢？

    经过准备，三个被试者：蒋青青、赵大宇和汪明一起接受了蛋白注入，为了保证蛋白可以准确到达大脑内部，解决血脑屏障的问题，被注入的蛋白经过病毒改造，可以确保顺利将光感蛋白送到指定位置。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光照。

    在实验蓝图里，为了普世原则，这里的光被替换成了太阳光。只要注入光感蛋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就会使得相应的神经突触断开连接，从而，让人们忘记一部分习惯。今天的实验是针对吸烟的，这个瘾头习惯和杏仁体与听觉器官附近的记忆连接有关，如果断开这里的突触连接，就会让被试者忘记这个习惯，从而轻松改掉吸烟的坏习惯。当然，即便出差，也不会产生太多问题，最多是把其他坏习惯一起切断了而已。

    今天的实验是在实验室里完成的，为了提高效率，没有使用阳光，而是用了电极棒和Led灯引导，整个过程像是闪电一样，并且完全没有痛苦。三个被试者中，蒋青青是完全不会吸烟的。另外两位，赵大宇从写博士论文开始，每天都要烧掉至少一包烟。汪明每天也会吸两口，但不太多。三位愿意为科学献身的研究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实验已经结束了。赵学礼教授拿来一包烟和打火机，先是递给了蒋青青，果然，她摇摇手，没有接过去。再递给汪明，他顺势接过了烟和打火机，显然，他们并没有忘记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他看了看，又递给了赵大宇。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说话，赵学礼教授还是觉得脑中有什么噪音，让他头痛难忍，但是，为了实验结果，他强忍着噪声，观察着几位被试者的表情。

    赵大宇接过烟后，拿了一根烟出来，放进嘴里，但是，并没有点火，很快，又将烟从嘴里拿了出来，若有所思的说，“我真的不想吸烟了。”

    他们都记得实验这回事儿，所以，有可能抑制吸烟举动的不是断开的突触连接，而是实验的压力。为此，他们又准备了一个对照组，是两位研究生，他们都有几年烟龄，但是，实验过程中，谁都没有说实验目的是为了戒烟。

    对照组的实验结果也是一样，两位研究生都不愿意再吸烟了。就是这样，很简单的两个步骤后，被试者顺利戒烟。所以，上帝说，要有光。如果人脑有底层语言，赵学礼教授确定，自己已经破译了其中一小段。

    可是，事情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呢？每当人想做神的时候，神都会在背后笑笑，然后，丢出一个严重的问题让他解答。对于赵学礼教授来说，他的难题是，五位被试者，在实验后的三天内，相继自杀身亡，而且死法都很残忍。蒋青青首先割腕，然后把自己吊在宿舍的高低床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生气。赵大宇先割腕，然后从实验楼五楼纵身跳下。汪明本科是学化学的，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小瓶******，伴着饭吃了。两位研究生，一位割腕后跳湖身亡，另一位没有割腕，而是从天桥上跳到车流中……

    赵学礼教授接连收到调查通告，他的头更痛了，之前的噪音让他难以忍受，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极少的感光蛋白而已，只是改变了一个极小的参数而已，只是……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