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月（1）

    农历七月开始，高杰就发现本地人的生活习惯发生了一些变化，就拿他居住的小区来说，下班到了小区门口，进入小区的车辆和行人就变得行色匆匆，要是哪里堵了，喇叭声和埋怨声就开始此起彼伏，还有到了夜间，就没有见到一个人在楼下散步，白天还是相互之间点头招呼的邻居，此时已经变得形同陌路，反正类似的情况数不胜数。

    高杰来本地已有四年，读的本科，在学校还好，偶有听同学说起本地对鬼月的种种习俗，但没有真正见识过。今年夏天毕业了，他选择留在本地，用以前打工积攒的钱和同学合租了一套房。

    他所在的小区是个老小区，听说是八十年代中期交付的，里面生活的人大都是老年人和工薪阶层，像他一样的年轻人不多见。

    这天，高杰去了招聘市场，投了不少简历，好几家公司当场也面试了他，不过都让他回去等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都说夕阳无限好，可他又是失落的一天，他随便在小摊上吃了炒面，就往小区里头走去。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破天荒有不少人挤在门卫室里，这些人都静静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本想看一眼就走，却被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过去。他同学挤在人群后面，拼命往里头钻。

    高杰一拍同学的肩膀，同学就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猛地朝一旁躲去，侧眼一瞧是他，缩成一团的身子才松垮下来。

    同学对高杰是一顿埋怨，让他牢记千万不要随便在人背后乱拍肩膀，会不吉利的。

    高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同学在看什么。

    同学告诉他，小区里有个独居的老人，子女不孝都不愿意照顾他，饿了一天出门找吃的，谁知他把别人家供在外面的祭品给吃了，不料晕死在路边的旱沟中，幸亏被有心人发现送了回来。刚才老人醒来过一阵，又迷迷糊糊晕过去，现在等着他的家人到来再作打算。

    高杰问同学平时这些人都巴不得飞回家，现在怎么就一改常态，反倒关心起人了。同学把高杰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其实这些人哪有这么好心，都在等着看老人吃祭品的后果。

    高杰继续问他老人吃的祭品是哪家的，同学连连摇头，不过指了指小区的西侧。高杰想起来，有一次他和同学找出租房，来到这个小区，老保安不让进，就沿着围墙找其他入口，被他们在西侧的墙下找到一个破口才进入小区。当然，重点不是这个西墙破口，同学指的是这面墙外的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是最近才有的，大概两米左右的宽度，对面的墙是属于另一个正在建的小区，所以形成了一条人为的巷子。

    那这条巷子里有什么，为什么老人会去那边找吃的？

    天逐渐黑了下来，等不及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高杰对老人的结局没有兴趣，兴趣反而在外面那条巷子里。他想拉着同学一起去看看，但同学让他晚点再去，晚点能见到难得一见的场面。

    大概十点多，小区内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高杰和同学来到西侧围墙，两人没有马上闯过破口，而是各垫上石块，扒在墙头往下看。

    只见长长的一条巷子内，一边是人影攒动，一边是熊熊火焰。

    这不到百米的巷子内挤满了来烧冥纸的人，还有纸人、纸汽车、纸房子等，高杰见过家人烧冥纸，但这么多人同时在一个地方却是少见，都看得呆了。这些人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默默低着头，手里利落地把带来的冥纸往火堆里丢。一批人烧完，又一批人接上，地上都是烧完的堆堆灰烬，和带着火星的纸灰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升上去又落下来。

    同学让高杰看仔细，他说给神明烧的是金纸，这烧尽的纸灰不散，而给鬼魂烧的是冥纸，这纸灰没烧尽就四处飘散，同样是烧纸，对象不同，过程也就不同。高杰看了一会儿，果真如此，就问同学原因。同学告诉他，因为鬼魂就和人一样，都有贪心，拿了自己的不够还会抢其他鬼的，这样你争我夺必然会引得纸灰乱飞，仔细幻想一下，也许还能见到一幕争夺的场面。

    高杰不敢想下去，只觉得背脊发凉。

    随着时间接近子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辰，巷子里来烧冥纸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堆堆的火星和难闻的烟味。

    这个点该走了，高杰催促同学离开，可同学还没有走的意思，他说，精彩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让高杰静下心来等待。

    为了让高杰留下，同学还装起老学究的样子讲起烧冥纸的由来。

    传说蔡伦发明造纸术后，一时间人们争相购买，赚了个盆满钵满。他的哥嫂见有利可图，也学蔡伦造纸，但火候不够，纸品低劣，造纸店无人问津。两夫妻心生一计，由嫂子故意假死，躲在棺材内，而哥哥烧纸啼哭，引来邻居观瞧。见时机成熟，后嫂子推棺还阳，谎称阴间以纸为钱，他丈夫烧纸买通地府官员，才让她还阳活命。从那之后，人们信以为真，学着两夫妻的样子，不但把纸品卖完，还形成了烧冥纸祭奠往生者的习俗，代代相传。

    高杰听后若有所思，但不知同学口中所说的精彩时刻是什么，渐渐地也有了些许期待。

    到了午夜时分，所见之处都是黑漆漆一片，偶有几根香还在苟延残喘，这时，巷子内走进一人，说是人还有点勉强，这个时间说是鬼比较合适。

    高杰和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凝神注视着。

    只见这人在巷口等了等，慢慢走近巷子，然后到处嗅了嗅，最后在一处墙根蹲下来，双手开始抓地上的东西往嘴里塞。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进入巷子，这个人也像之前的那个人一样，找了个地方开始扒吃的。

    不到十分钟，巷子里进入十多个人，这些人都是同样的举动，时不时发出吞咽的声音。

    高杰用胳膊肘捅了捅同学，同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突然，这些人像听到什么指令似的，同一时间站起来，向小区的西墙看去。而西墙上趴着的高杰和同学都吓出一身冷汗。

    再傻的人也意识到这些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可当下该怎么办，高杰是没了主意，只能求助于同学。

    同学让高杰不要慌张，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个“走”的手势。

    高杰点点头，身子往下弯，一脚从石块上下到地面，另一只脚刚要伸，他扶在墙头的手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摸了一把。这一摸让高杰浑身的血都凉了，也不管有没有被发现，跳下来就往小区内跑。

    跑了一半，同学也追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都气喘吁吁。

    同学问他跑这么急做什么，会被那些东西发现的。高杰气得一把抓过同学的领子，大声骂道，还以为等着看什么，原来是看鬼吃食，以后这种事别叫上他。

    同学尴尬地笑了笑，却看到他的手有点不对劲，就问他怎么回事。高杰才又想起方才被鬼摸手的一幕。

    两人回到出租房，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