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末班迷途(2)
十点,大时钟整点报时,伴随着钟声,从隧道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列车终于来了。 他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今晚要睡在地下了。 这个时间,他又阴差阳错地乘坐了末班地铁,也许是个巧合,也许是特意的安排,天晓得。 随着一个个站点的到来,车厢内的乘客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环顾左右,一眼望去,空空如也。 “哗哗”而过的风声一直在车厢内萦绕,吵得他无法静下心来休息。 现在,他反而希望列车多进几次站,因为进站就没有噪音了,也能告诉他即将下站。 这时,列车又进站了,还有一站就到了,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抬着头望着站点提示屏。 突然,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列车,是那个高个男人,戴着鸭舌帽,提着一个超大的行李箱。 依然伴随着那股腥臭味。 腥臭味更浓了,列车无法开窗,他避无可避。 男人坐到了他的对面,行李箱放在脚边,左手照样抓着提手,右手照样扶了扶帽檐。 完全和公交车上的动作一样。 他愣住了,思考着男人为什么别的车厢不去,偏偏选在他所在的车厢,并且坐在他的对面。 帽檐被男人压得很低,但昨晚和他对视时显然是被抬高了。也就是说,他竟把这个最关键的细节给遗忘了。 男人是故意想让他注意到的。此时,他十分确定昨晚那一笑分明是针对他的,甚至是挑衅他的。 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皮,他打了个十足的冷颤。 他无法忍受一个跟踪狂和神经病,于是向别的车厢走去。 他怕男人跟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男人木讷地看着前方,丝毫没理会他的意思。 他也是一个男人,短发,有胡子,有喉结,皮肤粗糙,没有任何理由会吸引另一个男人。 这绝对不是巧合。男人是有目的的,而且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杀手和魔鬼。 行李箱能放下他吗?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的脑子一片混沌,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往这方面去深究,简直也变成了神经病。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终于到站了。 他飞奔出去。 下到站台,他又停住了脚步,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冲上脑子,想看看男人这次有没有在看他。 与其说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测,不如说他傻大胆。 他走到原本的车厢外,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列车很快又再次启动。三秒过去,男人没动,又是三秒过去,男人还是没动,眼看着列车加速驶离,在最后还能看到男人身影的那一刻,男人做出了一个怪异的举动——提起行李箱晃了晃。 —— 三、坐电车,优点是便宜、站点少、车次多、运营时间长,缺点是速度慢,到了深夜,几乎是空车。 又是一个不眠夜过去,村澈觉得应该振作起来,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个人么,又不是鬼,即使是鬼又能拿他如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天王老子也收不了他。 他依然我行我素,加班到深夜。 白天的时候,经理交给他加入公司后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一篇策划书,明天上交。 终于等到了一展所长的机会,为此,他把吃饭的时间都给挤出来在研究方案。 等完成了策划书,压抑的心情都放松了。 前两晚都没睡个囫囵觉,结果昏睡在办公桌上,醒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半。 他不得已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叮叮……叮叮……” 站台内,他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缓缓开来的电车,因为像棉絮一样飞舞的细雨毫不掩饰地落满他的全身,一会儿工夫就湿了一大片。 开门,上车,投币,坐下。 他使劲打了一个喷嚏,据说打喷嚏是排除细菌的一种方式,现在是事业的起步阶段,他不想因为感冒导致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 车内很闷,同时也很暖,十八个小时的运营留下了乘客的体味、食物的余味、垃圾的馊味,结合在一起,就像一锅盆菜。初次食用的人会觉得味道很怪、很不适应,但习惯的人根本没感觉。 时间走到了午夜,放在平时,他早就躺在床上,可现在,离宿舍还有一大段车程,要不是深夜的低温和疲倦的身躯,他会果断下车选择步行。 想必夜跑也是一种不错的锻炼方式。 又过去了几个无人的站点,熬了这么久,他终于能马上等到下一站了。 下一站是目的地,但距离宿舍需要走一段路,不远不近,反正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下了站。 今晚,他没有见到那个高个的男人,也许躲在暗处,也许是跟丢了,或是神经病没再发作,眼不见心不烦,总之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刚走出站点,一下就呆住了,所见到的周围的景物是陌生的、荒凉的,和记忆中完全不同,好比是从二维空间转换到三维空间时,出现了BUG。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是搞错了站点,于是又回头去看,这一看,彻底把他搞懵了,站点没写名字,没有任何可以提示的信息,一片空白,只有一盏白色闪烁的灯。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站点,或是不存在的站点。 他的内心告诉自己,也许这个站点是新建的,还没有来得及完善,不要疑神疑鬼的,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不认识这个地方,就不知道如何离开。 对了,手机有导航。 可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罢工了,没有信号,无法定位,只有一个提示离线的窗口跳动。 还有一个办法,问人。 他环顾四周,有厂房,有店铺,有银行,有报刊亭,有住宅楼,却没有一处有灯光。 黑得不像话,静得不自然。 怎么办? 还是得问人,大不了敲门、砸窗户,也比困死在这里好。 忙活了半天,没人回应,连只野猫野狗都没有出现,好像全世界的活物都死光了。 他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脚步一直没有停下,希望有奇迹出现在他面前,即使这个出现的人是…… 就在他气喘吁吁,倚靠在一盏路灯下的时候,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又宽又长的影子,迅速覆盖住了他的影子。 同时,还有一个四方形物体的影子在他身旁出现。 他猛地抬头,歇斯底里地叫起来,给无人的街道增添了一份喧嚣。 高个男人再次露出难以琢磨的笑容。 行李箱的拉链被男人慢慢拉开,发出刺耳的“吱唔”声,好像在人的肚皮上划了一刀。 他怕了,真的怕了,比噩梦还可怕的现实降临了。 他无法反抗突如其来的袭击,无法向具有正义感的人们求救,也无法动弹已无知觉的身躯。 深夜,陌生的街道上,男人把村澈那蜷缩的身体放入了行李箱,慢慢走入阴暗的角落,从此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