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十字路口（1）
这是一个关于十字路口的传说。 中西文化中，十字路口是鬼魂聚集、游荡的场所，千万只鬼魂穿梭在白天黑夜之中，窥视着冷漠的世人，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有一双隐形的眼睛在找寻那个别有所求的人。一旦你进入十字路口，并且和鬼魂产生交易，那么你最后将损失的不只是生命。 传说固然可怕，但趋之若鹜的人依然为了某种利欲铤而走险，究其原因，还是内心的不满足和现实的种种所求。对和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个人的选择是否达到了应有的目的，目的不分好坏，因为这不是强迫。 也许，有些人只是被蒙在鼓里，可鬼魂永远不会在意。 田蕊是一名三甲医院的护士，专门照顾临终病人，工作两年，看过无数次生离死别，面对死亡的人最常听到的就是“后悔”两字。 希望做真正的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希望多花些精力照顾家人，而不是工作；希望原谅曾经得罪过自己的朋友，也希望得到他人的原谅；希望金钱只是工具，而不是成为金钱的奴隶…… 放得下权力和金钱，却放不下感情与牵挂。 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田蕊无法感受到全部病人的痛苦，但有一位病人从住院到现在一直被她关注着。 不仅是因为这位病人也姓田，而且是她的遭遇还很令人怜悯。 医院的人都叫她田奶奶，听说她住院时，还是自己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她患的是胃癌，整个人很消瘦，一盖上被子就看不出有人躺在床上。 和别的病人每时每刻都有亲人陪伴不同，田奶奶是孤寡老人，从来没有人来看望她，不过她没有因为妒忌别人而忿忿不平，也没有因为病痛而伤心落泪，反而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每当病痛暂缓，田奶奶都会拉着护士们拉家常，述说着自己的往事。 田蕊听了不少关于田奶奶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引起她的兴趣。 田奶奶年轻时有过一段恋情，对象是一名消防战士，结婚前一个月，一次特大火灾，战士永远成为了烈士，连尸骨都找不到。她抱着对象的遗像痛哭流涕，整整七天。头七那晚，她在十字路口等待着亡灵的归来，那一夜，她真的等到了。 田奶奶说，对象一直在人间流连，陪伴着她度过几十年的春夏秋冬，可现在，她找不到他了，最后一次相见时，对象兴奋得告诉她，马上就能带她走了。 她知道自己的死期来临了。 田蕊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之类的东西，她所学的知识告诉她，这些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以讹传讹，她宁可相信有外星人存在于地球上，也好过这个。 当然，不相信归不相信，左耳听右耳出，她也没必要和田奶奶争论，毕竟老人家的心理是很难琢磨的。 田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田蕊的重心也放在她身上，没有亲人照顾，作为护士，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比平时更花精力去关注。 有一晚，田蕊值班，巡夜时，她发现田奶奶没有睡，睁着眼睛看向窗外。 田奶奶的病房在十楼一间靠阳台的床位，躺在床上能清楚看到整个夜色。此时，一轮弯月正高高挂在天空，就像在笑。 田蕊轻轻走过去，给田奶奶整了整被子，发现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田奶奶看到了田蕊，收起笑容。 “你来啦？” 田蕊点点头。 “为什么还不睡啊？”田蕊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话。 田奶奶正了正身子，回道：“睡不着呀，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田蕊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会不会是要交代后事，听医生说，田奶奶的情况很不好，最多只能坚持到后天。 因为怕给病人造成心理压力，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告知真实情况，但田奶奶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的病况，好像把死亡当成一件平常事在对待。 “您说。” “能不能帮我去十字路口烧一封信？” “您要烧给谁？” “还能有谁啊！” 田蕊立刻明白了田奶奶的意思，但这种事属于职务之外，她是可以拒绝的。 田奶奶似乎也看出了田蕊的为难表情，便声泪俱下恳求起来。 田蕊一心软就答应下来，转念一想，满足一个临终病人的请求，也是好事一件。 田奶奶拿出那封信，是牛皮纸包的，被她折成一个四方块，看起来很旧，应该有些年头了。 田蕊从一双树皮一样的手中接过信件，摊开，信封上没写名字，但很厚实，像石头。 “为什么要在十字路口烧？” “他在那里等着。” 十一点下班，田蕊匆匆换好衣服，下电梯，走至医院门口。她的面前就是十字路口，很宽，红灯在闪烁，意味着马上就会变灯。可红灯闪了很久都没有变绿灯，她有点着急。约莫过了有一分钟，绿灯才亮起，但亮起的同时，又开始快速闪烁，不到三秒就变成了黄灯，紧接着一秒后，红灯又亮起了，还是再次闪烁。 周围没有行人和车辆，静得可怕，田蕊没有停留，四下张望后，才敢闯过人行道。 幸好平安无事。 但是一分心，她把田奶奶交代的事给忘了。 她在医院附近和别人合租了一套房，两居室，有卫生间，有厨房，还有阳台。另外一个租客在酒吧上班，晚上经常夜不归宿。 两人的碰面时间不多。 走进小区，远远望见客厅的灯是暗的，田蕊就知道室友还没回来，叹息今晚又是一个人。 路过寂静的小道，她刚走到楼梯口，差点被感应灯亮起那一刻所见到的人吓出病来，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田蕊对这个老人印象很深，每天出门回家总会遇见。他总会在楼梯口待着，木讷地盯着地面，似乎是整天不移动分毫，等待着一个个归家和离家的人。 她曾问过保安，这个老人是哪家的，保安笑着用食指指了指脑袋。她马上领会老人原来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可他为什么要做轮椅呢，莫非也是个残疾人。 今晚，老人的出现确实把她吓了一跳，往常，她绝对会做好心理准备，可下班后不知怎么的，心里七上八下。 田蕊没有找老人理论，坐轮椅的就是病人，即使下了班，她做人的德行依然和职业道德保持一致。 她定了定心神，迈步上了楼梯。 “千万。” “你说什么？”田蕊回头看向老人。 老人还是低着头，和刚才、以往的姿势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有变化。 “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田蕊对着老人问道。 老人依然没有吭声。 听错了吧，田蕊只能这么告诉自己，其实她也不肯定，也许只是脚步声或是其他杂音发出了类似“千万”的读音。 她相信这只是诡异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