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帘春雨

    第一章怡红公子

    春雨濛濛，无声无息，悠然而又恬然，整个燕京都裹在一团朦胧的水气中。

    西门边上，一处匾额上题着“敕造荣国府”的深宅，雨丝飘飘洒洒地落下，落在整洁的青石板地面上，落在亭阁楼榭间，落在一片精致的园林内。

    这片唤做“大观园”的园林一角，某处院落，一扇小轩窗敞开着。

    屋内陈设精美，流光溢彩，就连书架和书案也都别致新颖。

    书案前，一位清俊少年正提笔临帖，只是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

    少年学名贾玮，小名贾宝玉，荣国府的贵公子之一，同时也是府上辈份最尊的贾母最疼爱的孙子。但实际上，一个多月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然易主，因为一个意外，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贾玮占据了这个身体。身为魔都某开发区的副主任，贾玮刚了解真相时，完全惊呆了，他竟来到了红楼梦的世界！

    事情很是诡异，超出认知，但确确实实发生了，他也无法可想。

    红楼梦的世界……虽是锦衣玉食，顶级美女相伴，但好日子也就两三年，随后就是抄家，没落，不堪的人生。

    装了十来天的病。

    从不适应到稍稍适应，记忆也渐渐融合。有时甚至会有瞬间的恍惚，究竟他是宝玉，还是宝玉是他？呵……庄周梦蝶，很神奇的感觉。

    这个朝代叫做周，都城就是他现在所居的燕京，地处北方，南方还有陪都金陵，合称两京。周朝到眼下建国已过百年，边境上有些小冲突，境内也有些这样那样的隐患，但总体来说国泰民安。

    说到府中的情况，相邻的宁国府和他这边的荣国府，包括下人在内，人口上千，由两位高祖兄弟宁国公、荣国公延绵下来。世家大族，情形复杂，单说荣国府这边，二房要比长房风光得多，各方面原因皆有，二房长女贾元春选入宫中，且封为贤德妃；二房家主贾政擅长为官之道；大房家主贾赦为人过于荒唐，不堪重任，这三方面是主要原因。

    目前荣府内宅，由大房孙媳王熙凤当家，贾母和二房媳妇王夫人均已放权，偶尔可能会就某件事干预一下，但也是少之又少。当然，这其中贾母地位尊崇不用说，虽年事已高，尽量放手，大半时光在含饴弄孙，但一旦发话，份量却重得不能再重。

    自身的情况，被府中人视为不通世务，痴憨无能，只知在脂粉堆里打滚……眼下在家塾就学，十四岁年纪，四书五经还未通读，更不用说精研，模样倒是俊秀得不行，巧的是，宝玉的学名与他的名字完全相同，这多少让他有些庆幸，有种“我还是我”的感觉。

    一个多月过去。

    适应新角色，融入大家族，努力的方向也基本在这上面，上辈子的他，阅历丰富，人情练达，情商智商俱佳，在无奈地接受现实后，倒是很快调整过来，在这深宅大院中，很自如地充当起一个贵公子，与形形色色的主子下人打交道，该读书读书，该玩闹玩闹，原先的世界渐然离他远去。

    “宝二爷，还要写字么，墨快用完了，我再帮你磨些吧。”

    心思恍惚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贾玮不用掉头看，就知道是大丫鬟晴雯，点头笑笑，“好。”

    晴雯轻快地走到书案前，伸手取过砚台，就站在案边磨起来。

    贾玮的院内有不少下人，但在屋内服侍的，基本是晴雯这样等级较高的大丫鬟，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多时十来个，少时也有五六个。屋内的大丫鬟，几乎都是从小服侍宝玉长大的，有几个跟宝玉的关系尤其亲密，晴雯、麝月、秋纹、碧痕，还有一个不能不提的袭人。

    袭人在份例上，其实不能算是他屋内的，而是贾母屋内的一等大丫鬟，只是从小被指派给宝玉而已。在这院落中她既是头号大丫鬟，又是管家，月钱拿的也是贾母屋内一等大丫鬟的月例，是一两银子，而晴雯她们几个大丫鬟，只是一吊钱。

    一吊钱合一千文钱，在燕京，一两银子至少可换到一千二三百文钱，因此，袭人的月钱就比屋内的其他大丫鬟多了二三百钱。

    趁着晴雯磨墨的当口，贾玮放下笔，揉揉有些发酸发麻的手腕，目光在睛雯身上驻留片刻。

    晴雯相当标致，是公认的合府上下最显眼的丫鬟，腰身又细又长，个儿也高挑，眼下她穿着水红绫子小袄，青缎子背心，腰间束着玉白汗巾，更衬得她分外的俊俏灵巧。

    晴雯性子急，牌气爆，被人称为“爆炭”，但却是一等一的心灵手巧，这点其他任何丫鬟都及不上，她磨墨的动作飞快，却没有一滴墨溅出来，一边磨着，一边还看着窗外，完全说不上认真和专注，倒是磨得相当均匀。不一刻，磨好了墨，她将砚台重新摆到了贾玮面前，自己则坐在旁边描指甲去了。

    又写了几张大字，时间已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总算临完一百个大字。

    贾玮呼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说实话，他对练字兴趣不算大，上辈子虽也稍稍涉猎书法，但毕竟写惯了硬笔字，毛笔字这样的偶尔写写尚可，真写上一两个时辰，实在有些受不了，眼下每日临帖，还得临一百个大字，完全为了应付尚未谋面的便宜父亲贾政。

    贾政一个多月前离京公干，据说这几天就要返家，照惯例，贾政每次公干回来，雷打不动地头一件事，就是考较贾玮和贾环俩兄弟的功课。看看他不在家的日子，这两个儿子学业有无进益。若无进益，很可能就是一顿棍棒教育。

    这自是让贾玮相当无语，不得不拿出当年高考的拼劲，疯狂投入到学业中去。

    每日上午从家塾上学回来，用过午餐，整个下午的时间就是在书房用功，包括背诵功课和临摹大楷。无论如何，二十大几的心理年龄摆在那里，还是级别不低的魔都某开发区副主任，棍棒教育这样的，他一点儿也不想尝试。

    好在一个来月下来，总算自我灌输了不少功课，夫子每日所讲的内容，更记个烂熟，临帖方面，也达到了贾政临走时所要求的每日字数，并都写得似模似样。

    仰靠在椅背上片刻，伸伸懒腰，贾玮准备起身到廊上活动活动身子，这时，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从隔扇外转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正是头号大丫鬟袭人。

    “二爷，先吃了点心，再出屋透透气吧。”

    “好的。”

    贾玮微笑接过，慢慢吃着。对于袭人，他真是没话说，牌性又好又有才干，并且全心全意为他打算，或许有些固宠的小心计，但在这深宅大院众多丫鬟中，也属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实在算不了什么，因此，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他也格外善待这位模样儿可人、行事得体的大丫鬟。

    前世看过《红楼梦》，书中说宝玉和袭人的关系，已越过了男女间的最后一道防线，但贾玮通过融合的记忆得知，并非这么回事，只是一种小孩子间虚凰假凤的游戏，脱掉衣裳搂搂抱抱这样的，这两年，各自长大了些，虽说真正有了知慕少艾的小暧昧行为，但也没突破男女大防。

    除了袭人外，麝月、秋纹、碧痕这三位屋内的大丫鬟，同样跟宝玉有着小暧昧的情形。只有晴雯例外，大约是极美丽，又极灵秀，心气很高，不屑于这种在她看来是固宠的小手段，觉得无论如何，少爷都不会不喜欢她的。

    吃过银耳莲子羹，贾玮离开书房，来到廊上，边来回走动边做着扩胸运动，袭人和晴雯随后也跟出来。

    细细的雨丝随着微风飘来，不时沾在贾玮的脸上，让他神清气爽。

    沿着长廊，走了几个来回，贾玮站住了，透过雨雾，望向院内的西府海棠和几丛芭蕉，在细雨浸润下，枝叶舒展，绿意盎然，透着春的生机。

    “咦，那不是彩霞么，她怎么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晴雯忽地说道，贾玮怔了怔，目光一转，果然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从那边的抄手游廊匆匆忙忙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未合拢的油纸伞。

    晴雯视力好，很远都能看得清来人，其他人可做不到，他自然也一样，直到那丫鬟稍稍走近，他才看清对方正是他母亲王夫人房中的大丫鬟彩霞，不禁有些纳闷，彩霞平时极少进入大观园，更不用说到他这个“怡红院”里来了，今日刮的是哪阵风？

    思忖着，彩霞已到了跟前，向他福了福，“宝二爷，老爷回来了，太太让你去见过老爷！”

    呵……便宜父亲总算返家了。

    谈不上有任何紧张不安，反倒有些如释重负，贾玮点点头，“我这就随你去。”回到屋中，取了这一个月来所写的大字，厚厚一沓，又带上一把油纸伞，就同彩霞一道往院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