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番外【梦魇】
“明年九月……”芮盈喃喃重复了一遍后，忽地道：“我今夜给你做一些安排，你明天就出宫去吧，趁着年岁还少，早些寻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属于你的日子。·银子，我会让李卫给你备足，权当你尽心尽力伺候我这两年的酬劳。” 墨竹一惊，忙跪下道：“主子，是不是奴婢做了什么让您不喜的事，所以你要赶奴婢走？” “不是。”芮盈扶起惶恐不安的墨竹，神色一片凄然，“我只是怕过了今夜之后，我就再也无法顾及你们了。” 墨竹即便再笨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追问道：“主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芮盈没有回答，而是盯着雨墨殿的大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影，脸庞隐在黑暗，令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于芮盈而言，已经足够了。 看来她连今夜也过不去了，该来的，已经来了…… “什么人？”守在滴水檐下的小路子也发现了人影，忙执风灯过去一探，待看清来者的模样时，小路子赶紧打了个千儿，“奴才给……给皇上请……请安！” 轩辕晔连看都不曾看他，径直朝芮盈走来，每一步落下都沉沉若有千钧重，眸更有比冬夜还彻骨的寒意。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唯有周围雪落于地的细微声响传入耳间。许久，轩辕晔凉落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静寂，“芮儿，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变得这样心狠手辣？” 明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可真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时，心依然狠狠抽了一下，悄悄握紧蜷在袖的双手默然道：“妾身从不曾变过，变得是皇上。” “是吗？”轩辕晔气极反笑，然在笑过后，眼底最后一丝温暖亦消失的无影无踪，斥责之声铺天盖地而来，“若不曾变，你为何要趁蒹葭池边无人时将云桥推下水；若不曾变，你为何要云桥的性命？芮儿，我对云桥的宠当真让你痛恨至厮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心痛。 芮盈睇视着他，静静说着从未说与轩辕晔听的话，“没有一个女子愿意眼见自己的丈夫去疼爱别的女人，妾身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如何能超脱尘俗之上；可这样并不代表妾身会去害人。妾身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曾伤害过安云桥一根寒毛！”不待轩辕晔回答，她忽地轻笑起来，绝美之蕴藏着深切的哀伤绝望，“可是皇上不会相信对吗？” 一辈子，永不疑…… 这句话，终将沦为一句笑话。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相信，天家，何来不疑二字。 “当时在蒹葭池边的唯有你与云桥还有李卫三人，李卫是一个奴才，自然听命于你。那么你告诉我，芮儿，你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难不成是云桥自己跳下水的吗？”说到最后，是难以抑制的怒气，似惊涛骇浪，要将芮盈淹没其。 芮盈深吸一口气，借此减轻心的痛楚，“事实上安云桥就是自己落水来冤枉妾身，可皇上一来就兴师问罪，根本不曾问过妾身，亦不曾给过妾身一个解释的机会。·” “云桥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妾身就是这样的人吗？”轩辕晔的话音刚落芮盈便即时接了上来，一时间两人尽皆无语。 夜雪飞落，纷纷扬扬，落在各自的衣间发上，似挥之不去的哀伤，许久，轩辕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深深的失望，“曾经不是，但现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李芮盈已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温婉娴静的女子。” “那么皇上想要怎样处置妾身？”她漠然，连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冷却成灰。 她的漠然看在他眼却成了默认，理智在这一刻化为虚无，伸手狠狠掐住芮盈的细嫩的脖子，眸底一片血红，一字一句道：“我会杀了你！” 感觉到脖子将要被掐断的疼痛，芮盈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在轩辕晔心，那怕仅只是一个乔雨儿的替身也比她重要百倍千倍，她的情她的爱尽皆随那句话成了笑话。 这一刻，心死如灰…… 若就此死去也好，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子，自在腹已来就饱受折磨，好不容易熬到七月，却没有机会来世上看一眼。 不过，不要紧了，碧落亦或黄泉她都会陪在她的孩子身边，绝不让他孤单一人。 然就在她生念渐断时，掐在脖子上的手却松了，睁眼，只见轩辕晔跄然后退，凝视着手背上散开的泪滴，眸有无尽的痛意与挣扎。 那一刻，他真的动了杀心，可是手背的灼热却令他一下子清醒，于她，始终有所不忍，何况她腹尚怀着自己的孩子…… “原本，我想等你生下孩子后就封你为皇贵妃，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在漫长的停顿后，他转身离去，沉沉的声音随夜风传入耳，“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孩子生下后你亦不再是他的母妃。” 曾经，他亲手接起了他们的缘份，而今日，他亦亲手斩断了他们的缘份，一切繁华荣宠，终在今日归于虚无。 “不要！”轩辕晔的最后一句令她惶恐，她可以接受任何处置，唯独这个不行，她跌跌撞撞地跑去抓住轩辕晔的衣角，放下所有尊严，只求他不要将她的孩子夺走。可是轩辕晔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她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跟着你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母妃只会害了他，你放心，他同样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薄待他。” “皇上！啊！”她还待要追，却不慎跌倒在地，轩辕晔听到了她跌倒的声音，然仅仅只是停滞了片刻后便再次大步离去，如他所言——再不相见！ 一直跟在轩辕晔后面的元宝轻叹了口气，摇摇头扶起痛哭不已的芮盈劝道：“事已至此，熹妃娘娘还是小心身子吧，等往后皇上气顺些了，奴才再试着帮您劝劝。” 芮盈也知道此刻无法，只得含泪答应，然就在元宝将她交给李卫扶着之后没多久，芮盈忽然开始觉得腹痛，起初尚只是隐隐作痛，原想着坐一会儿就好，哪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止没有好转，反而不断加剧，痛得她额头直冒冷汗，连说话也困难。 雨墨殿一众人等皆慌了神，唯有李卫尚算清醒，知道主子必是胎气出了问题，忙吩咐墨竹等人看好主子，自己则跑去找轩辕晔，让他派人去请徐太医。自家主子的脉一向是徐太医在请，只有他最清楚主子的胎儿出了什么情况。 李卫一路快跑赶到镂云开月馆，却得知轩辕晔并没有回来，他又去到兰馨馆，这一回轩辕晔倒是在，可是兰馨馆的人拦在外面根本既不肯让他入内也不肯代为通传，僵持不下之时含香走了出来，一脸不悦地喊道：“谁在外面嚷嚷，惊扰了皇上和主子担待得起吗？”待借着灯光看清是李卫时顿时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卫哥儿，不在雨墨殿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李卫一见到她便想起佟佳氏的所作所为，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道：“我要见皇上，你让他们让开！” “大胆！”含香将脸一板冷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皇上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我有极重要的事要面见皇上。”李卫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耽误了主子的事。 含香不屑地道：“你家主子已经被皇上厌弃，若非顾着肚子里的那个，恐怕此刻已经被押入冷宫，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识相的话就快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我家主子动了胎气，疼痛不堪，不得以之下才来求见皇上，望能延请徐太医医治！” “原来是这样。”含香做出恍然大悟之状，眼珠子微微一转道：“好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你能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姑奶奶，我就替你去通传。” “你！”李卫没想到含香竟然如此无耻，趁机要胁他，气得满脸通红，垂在身侧的双手不断握紧松开。 含香把玩着耳下的琉璃坠子漫不经心地道：“跪或不跪，随你，不过你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千万别怪我哦！” 瞪着那张含香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李卫双目通红，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忍!他一定要忍住!为了主子哪怕再委屈再难过也一定要忍住! 双膝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李卫尝着嘴里被咬出来的血腥，朝含香磕头，每磕一次就叫一声“姑奶奶”，待得三个响头磕完后，染了尘灰的额头已是红肿不堪，“求含香姑娘替我通禀皇上!” 含香咯咯一笑，掩唇娇声道：“真是乖，不过……”话锋一转，说出令李卫出离愤怒的话，“主子一早就吩咐了，雨墨殿的人一概不见，更不得放进一个，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焉敢违背主子的话。所以，你这头是白磕了!” “你耍我!”李卫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含香的鼻子怒斥道。 “耍你又怎样？!”含香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声道：“今时不同往日，她熹妃已经被皇上厌弃，即便生下孩子也与她无关，我就是将你耍死在这里也没人会说什么。你若识相，就此离去，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含香还在那里得意洋洋时，李卫已经用尽全力朝她脸上打了一拳，当即打得含香摔倒在地上，含香捂着迅肿起脸愣了半天，待清醒过来后立时像杀猪一样大声尖叫起来，“你敢打我!” 李卫被她气得失了理智，红着眼冲过去照着那张神憎人厌的脸又是一拳，口大叫道：“打你又怎样，我还要杀了你!” 含香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到了，冲愣在那里的两个小厮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抓起来!” 那两人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冲上来抓住李卫，然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含香脸上已经又挨了好几下，整张脸肿的跟猪头一般，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张嘴吐了口混着血沫与断牙的口水，含香气得几乎要疯掉，指着李卫颤声道：“你!你敢打我!” 李卫咧嘴冲她一笑，在含香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口咬住她指着自己的食指。十指连心，突遭这一下，含香痛得大叫不止，手指更被咬得鲜血直流，两个小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的手指从李卫嘴里弄出来。 “疯子!你是个疯子!”含香捂着痛彻心扉的手指气急败坏地叫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我要他知道得罪本姑娘的下场!” 两个小厮答应一声，一个抓住李卫，一个拳脚相加，往死命了打，李卫从头到尾都没有哼过一声，只冷冷盯着含香，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这种眼神换来的是含香的恐惧以及更加疯狂的殴打，在痛昏过去前，李卫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要死!不要死!他一定要活着将这个仇连本带利的报回来! 且说雨墨殿那边等了许久都不见李卫回来，墨竹心升起不好的预感，让小路子赶紧出去打探，不多时，只见小路子慌慌张张地扶了满脸鲜血的李卫回来。在回来的路上李卫曾短暂清醒过一会儿，告诉小路子，轩辕晔在兰馨馆，但他见不到，兰馨馆的人存心要致主子于死地。 轩辕晔见不到，柳莺莺居心叵测，慕容仙又与芮盈素来有过节，这……这可如何是好，众人急得团团转，而芮盈的情况似越来越不好，脸色煞白，而且下腹开始出血。 德妃与云妃几乎是前后脚一起赶到的雨墨殿，顾不得说话，先奔到内堂去看芮盈。 “meimei!”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芮盈，德妃痛唿一声，上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怎么样了？痛得利害吗？” 芮盈勉强睁开眼，痛楚令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从声音上听出是德妃的声音，费力地吐出几个字，“jiejie，我好痛!好怕!” “我已经让素云去请太医过来了，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手覆上芮盈冰凉的脸颊，努力安慰着她。 云妃稍稍掀开覆在芮盈身上的锦被，待看到锦被下逐渐被血色染红的裙裾时，面色缓缓沉了下来，出这样多的血，只怕即便是太医来了，也难以保住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