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蜀山扩招(3)
他静静抬起眼睛,那夜空般深沉的眼睛,此刻却凝结着一团寒冰,“本座为什么要事事与你交代?你不过是本座的佩剑罢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所以愣住了。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竟然跟我说,“你不过是本座的佩剑罢了?“ 我也怒了,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桌子,红着眼睛瞪着他,“佩剑?你如果真的只当我是佩剑为什么当初要带我逃出蜀山?为什么要可怜巴巴的让我说什么不要离开你的话?睡都睡了现在你跟我说我们不熟是几个意思?我跟着你六十多年了,你要不就温柔的不要不要的要不就冷淡的跟王八蛋似的,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倒是他妈说清楚啊你要是真的睡腻老子了你就直说也不要老是吊着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的声音大概太大了,惊动了偏屋的侍女,柔柔在外面询问。 “没事。你们去睡。”主人看着我,平静地吩咐道。 他的眼睛黑得如同最无望的深海,将我一层层包围。我只觉得一颗心不停下沉,无边无际的海洋向我挤压过来,手指都有些麻木了。 “是,我腻了,”他终于这样说,“从今以后,我们的关系止步于主仆。没有我的传召,你不必来了。” 接下来一切都有些恍惚,等到我总算回过神,我看到自己站在蜀山外锦鲤河边上,木木张张地望着那在月下奔流沸腾的江水,以及那一汪在江面上支离破碎的月光。远处的山影虚淡,仿佛是飘在半空中的。 一切都有些虚幻,我不禁开始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么? 是不是,刚才都是我一个人瞎想出来的? 我和主人之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眼睛酸胀,胸口像堵着一块石头。耳鸣的声音在脑袋里面持续不断嗡嗡响着,令我无法集中精神。 好难受……这感觉好难受……怎样才可以停止? 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 还是说,人的感情本来就是这样,会逐渐熄灭的? 我努力了六十年,才换来了这一年相爱的幻觉。没想到,竟这么快就破灭了…… 我不知道我在江边站了多久,寒冷的夜风吹彻我的筋骨,令我全身都要冻僵了。 我努力地回忆,回忆每一个细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主人对我冷淡下来了?是了……是掌教临终前,与主人进行了最后的交代之后。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主人不再用我,就算有需要用到剑的时刻,也都是用龙渊。他也再没有对我笑过,没有主动找过我。我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不想面对现实。 掌教所交代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当时主人有那么大的反应?只要我弄明白了这一点,是不是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的脑子重新清明起来。我喃喃地对自己说,“你要冷静……这种时候不能乱了方寸。说不定主人是有苦衷的,要稳住……稳住……深呼吸……”我自我催眠了一会儿,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我才平复住了内心的波澜,转身回了剑阁。 白璃还在跟我打趣,说我又跟主人风花雪月去了。我用力裂开嘴笑,就像以前那样一拍他的头,“就你话多。” 丹朱此时还在跟他的小老虎腻歪,不在屋里,应该没有人会看出我表情的不自然。我缩回剑架上,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沉沉睡一觉。人类常说睡一觉起来,一切困难都会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龙渊多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我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月。 把我叫醒的,是花痴。 据丹朱说,其实他和蛟灵白璃他们一直有试过叫醒我,不过我都没有反应,貌似是陷入太深的自我意识里,没有办法回应外界的刺激。花痴把这事跟小老虎念叨了一通,小老虎就说给花痴听了,于是花痴大步流星走进剑阁,对着我说了句,“哎呀,小修修怎么突然就同意跟我开房了呢,叫人家好没有心理准备哦~~~” 然后我马上清醒了,并且精准无误地将鞋甩到他脸上。 这回花痴真的是挺无辜的,看着身为洁癖的他洗脸差点洗下一层皮来,我挺过意不去,“那个……对不起啊……不过谁让你没事儿说这么恐怖的事吓唬人……” 花痴优雅地用手帕轻轻拭干脸上的水珠。那莹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是半透明的,大大的黑色瞳仁里倒影着春花漫漫,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确实是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是吓唬你?反正现在小修修跟你吹了说不定真的约我了呢?” 我横眼瞪他,“你怎么知道” 这话说完我才意识到这样岂不就真的承认我和主人吹了么…… 他小心翼翼地折着自己的白帕子,“能让你这个二五眼难受到自闭的,除了小修修还有谁啊?况且,你昏睡这一个月,他又不是不知道,却也不来看你,这不是吹了是什么?” 听他这样说,我喉咙里一阵发苦。原本只有我知道的事,现在被其他人证实了。 我之前竟还抱着幻想,如果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说不定就不是真的,就只是我的妄想。现在想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傻逼? 我觉得自己的头像被狠狠砸了一锤子,有点儿晕,有点儿麻木,整个人好像都轻飘飘的,跟外界隔着一层东西,心倒没有想象中那样撕心裂肺的疼。 见我说不出话来,花痴忽然收敛了那不正经的笑意,柔和了眉目,像逗小孩一样微微歪着头看着我,“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不去”我转头就走。现在我哪有胃口,我只想回去再睡一觉…… “你把鞋扔我脸上,难道还不该陪本宫吃顿饭啊?” 我硬生生收住了迈出的脚,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因为我看到一大堆剑挤在门口往这边望,如果我这会儿回去,说不定会收到很多很多的安慰,很多很多同情的眼神。也就甭想睡觉了。 我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个。 不过按理说,我要离开蜀山的话,应该跟主人请假的……不过想到他一个月都没来看过我一次,应该也没这个必要了吧。 我于是说,“好,去哪儿吃?” 两个时辰后,我仰着头看着那高高大大的城楼,牌匾上写着“龙渡”两个大字。 龙渡城是蜀山以东锦鲤江下游一座颇为繁华的城镇,距离蜀山有百里之遥,飞得我差点儿岔气儿。我愤愤不平威胁花痴,“你带我吃的东西最好好吃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不然我把你先jian后杀……“ 花痴冲我嫣然一笑,迷得经过的几个女子脸红心跳频频回头,“禽兽~” 又过了一刻,日头已经渐渐西斜,出现在我面前的三层画阁,檐廊下挂着长长一串红枣灯笼,门窗上尽是鲜艳的彩绘,浓重的脂粉气混合着酒菜气味胶着在空气里,三四个穿着艳丽相貌娇媚的姑娘在门口对着行人巧笑倩兮,眼神极为勾人,手中□□一挥便是一阵馨香漫漫。 我不敢置信,“你……带我来青楼?” “你是不知道,这家水屏阁的东湖醋鱼远近闻名,并且,他们的梨花酒也很是不错哦~” 我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跑到青楼来吃饭?” “你不觉得,在这里吃饭又能吃到美味还能饱眼福,简直是比大罗天境还要惬意的所在吗?”他得意地冲我挑挑眉毛,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大厅里人声鼎沸,竟没有一张空桌。高台上几个西域舞姬正扭动蛇一般灵动柔韧的腰肢,充满异域风情的旋律悠扬火热。我们却穿过热闹的大堂,上楼进入了一间雅座。临窗可见外面遍洒夕阳的锦鲤江,三两点帆影在天边缓缓挪移。 不得不说,这儿的姑娘身材真的够火辣,声音也都柔柔的,眼睛里都水水的,光是领位的姑娘已经可以打七分了。像花痴这样的色胚,认识这里倒也不奇怪。 看姑娘们对他的态度,竟然还挺熟。花痴麻利地点完菜后,那位领位的美女盈盈俯下身来问,“请问要请棠娥姑娘来作陪吗?” 花痴看了我一眼,笑道,“今日就不劳动她了。” 美女出去后,花痴见我眼神诡异,自觉解释道,“棠娥姑娘是这龙渡城里有名的花魁,那一手琵琶弹得叫人听之忘忧。不过你放心,本宫也只是听听曲聊聊天,可没有做什么□□的事情哦~” 我翻了个白眼,“你做啥关我屁事。不过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在这里过夜的话,不怕突然变成小孩吓坏人家小美女?” “所以才不过夜的嘛……”他很惋惜一样摇头说道。 ……他那些属下若知道他成天不理宫务,就往这风花雪月之所跑,会有多么心塞。 先上来的是酒,花痴为我斟满后,我便一饮而尽。 确实是好酒,不过比他流霜殿的梨花酿还是差了点儿。
一杯,然后又一杯。不知不觉,花痴还没喝几口,一壶就被我喝光了。 花痴惋惜地摇了摇酒壶,“造孽啊……好好一壶美酒,就这么被你浪费了……” 我也懒得跟他抬杠了,“再来一壶。” 花痴也没怎么劝我,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以至于到后来菜没怎么吃,酒却已经干掉三壶了。 脸上火烧火燎一般,整个世界也在我眼中微微扭曲,颜色愈发鲜亮起来。我用筷子扒拉着桌上的菜,却根本什么也吃不下去。 “花痴,你以前认识白泽,你知不知……怎么复活他……”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我呆呆愣愣地问出这句。 花痴还在我对面,带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给自己斟满酒,“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知道……白泽怎么复活,就知道主人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低着头,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服。脸上痒痒的,像有东西在爬。 花痴久久没有回答,隐约我听到一声叹息。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文修继位后,对你的态度有了改变是么?” 我用力点了点头,抬起头,吸了吸鼻涕,“本来都挺好的,我也不知道掌教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样的秘密,他突然就变了。一定是……那个关于白泽的秘密……有问题” 此时我有些难以将视线集中在花痴身上,不过感觉他现在并没有笑了。相反,神色好像还有些难过。 花痴难过什么呢?现在主人跟我吹了,他不就有机会了嘛…… 我懵懵懂懂想着,却听见花痴说,“白泽……也是一个可怜人。我虽然与他是朋友,但并不知道离恨天佛是怎样封印他的。只是有传言,说白泽死后三魂一直在试图重回尸体,为了稳定那三道魂魄,离恨天佛以祭剑岭遗留的铸魂之法将魂魄铸成了三把宝剑,将之藏匿起来,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哪里。如果要复活白泽,只要找到那三把宝剑大概就成功了一大半。只是似乎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鸦九,我总觉得,深究此事,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 我愣愣地听着他说,撇撇嘴,“如果不深究,主人就不要我了。” “还没有这么严重吧。你还是他的剑啊?” “可是……我不想只当他的剑……” 我打了个酒嗝,用手捏起一块鱼rou放进嘴里,却味如嚼蜡。 花痴垂下眼睛,“有些事,不是想就可以办到的。他,大概也有他的理由。” 鱼不好吃……还是喝酒吧。 喝着喝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旋转,眼前一阵阵发黑,连杯子都抓不住了。我感觉我要倒在地上了,却隐隐约约感觉,并没有碰到坚硬的地面。 我落入了一个飘散着淡淡梨花香的怀抱里。 不知是谁的叹息声,从黑暗深处如暗流般幽幽飘来。我似乎看到一双宁静如海的眼睛,继而是一张俊逸端严的面容。 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容。 他相貌宛如释迦牟尼世尊一般庄严美好,却没有头发,头顶点着结疤,手腕上戴着一串雕刻着佛像的绿檀念珠。他带着几许悲悯看着我,仿佛在为了什么凄苦的场景心生忧伤,”本为天下而铸之神兵,竟因恨而成形。此剑煞气太重,若放之不顾,恐会沦入魔道……” 你……是谁…… 我感觉……他好熟悉…… 为何有种眷恋,却又无比害怕的感觉? 我想向他伸出手,却发现自己还没有手。我只是一把剑,一把刚刚醒过来的剑。 他轻抚我的剑身,那手指那般修长柔软,令我的剑身发出一阵阵欢愉的战栗。 “嗯……看你通体漆黑如鸦羽,剑成九日已有灵性,就叫你鸦九吧。” “鸦九,并非我不带你出去。只是你本身煞气就很重,我不想你再造杀孽,否则很容易便会堕入魔道。” “你这小剑灵,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有这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多看看经文。” 支离破碎的片段,他的面容却越来越扭曲模糊,终于再次隐匿在黑暗里。我张大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叫出的却是…… “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