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7 阿伏

    阿伏坐在山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盯着不远处的一条大河，发了一下午的呆了。

    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说好了他去死亡荒野找草药，让我在这里帮他把风，可这都太阳快下山了，老头子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被鬼兽吃了吧？

    一想起鬼兽，阿伏不由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虽然在他的部落，每个小孩都认为鬼兽只不过是老婆婆骗小孩子的故事。

    但是阿伏知道，鬼兽真的存在，而且不只一只。

    刚刚年满12岁的阿伏，已经跟着老头子出来采药半年多了，在这半年里，他在荒野上见识到了无数大山里看不到的珍奇异兽，其中，就包括鬼兽。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鬼兽的样子。

    这是一种只会在夜里出来的怪物，老头子给他说过，这些怪物是阿古开天辟地后留下的太阳渣滓修炼出来的，他们就像在陆地上奔跑的黄蜂，成群结队，吞噬一切活物。

    那是大概二十多天前，阿伏头一次和老头子跑下了大山，在荒野附近寻找可以作为药草的植物。

    “细长叶子开着白色小花的叫蒲，可治风寒、宽叶粗茎长着紫色果实的叫茂，嚼烂可促血痂。”

    这是老爷子教给他的口诀，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徒弟，他必须在一年内将这一百多句的口诀，完全背熟，这样才能在从老爷子死了之后，到他临死之前的这段时间，找个徒弟，传下去，然后让徒弟，在临死之前，再传给徒弟的徒弟。

    这口诀，是他们氏族得以生存的法宝。

    那天，他还沉浸在背诵口诀之中，不知不觉，就被老爷子带到了荒野之上，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再也没有高耸的山峰遮阴，也没有了粗大的大树可以攀爬，更没有四处可见的山洞可以躲藏，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兽皮、夺走了石矛的可怜人，独自一人徘徊在死亡边缘，那种孤独、恐惧的感觉，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掉的。

    就在他刚刚适应空旷荒野带来的恐惧感之后不久，老爷子突然一反常态的将他拉趴下，全身紧紧埋在泥土里，隐藏在半人高的枯草丛中。

    阿伏还以为老爷子发现了什么草药呢，他刚想爬过去一看究竟，突然被老爷子死命的抓住了胳膊，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

    隔着清风摇摆的枯草，阿伏终于看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隐约出现几簇灰色的影子，来回快速跳跃，低吼声……撕咬声……吞咽声……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就在阿伏目瞪口呆的瞬间，一阵劲风吹过，他眼前的枯草偏倒一侧，他突然看到了草丛后面的场景，几只巨大灰白的鬼兽围着一直已经死亡的大型动物，正在互相争抢着吃rou，血rou横飞，画面凶残冷酷。

    那画面，作为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绝会吓到好几晚连续做恶梦，这鬼兽虽然没有大山里的花虫大，但是也有着野猪一般大小的身材，最可怕的是，这些鬼兽一个个灵巧务必，迅捷敏锐，还长着充满锋利獠牙的大嘴，一双蓝色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每个人的灵魂。

    老头子二话不说，拉起阿伏，小心翼翼的向后爬去，他们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生怕被鬼兽发现了自己。

    如果被发现，他们必死无疑，阿伏对此十分确认。

    后来，当他们退回大山之后，老头子告诉他们，鬼兽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单单可以看透人的眼睛，还可以穿透夜神的迷雾，哪怕是没有月亮的黑夜，在鬼兽眼里，荒野上的一切，都会和白天一样清晰。

    那天，他们幸亏正好在下风处，又正好赶上鬼兽分食猎物，否则，他们必死无疑。

    这件事情，算是把阿伏给彻底吓坏了，从那以后，每次老头子再出去找草药，阿伏说什么都不会跟着去，老头子没有办法，只能将他留在山口背诵口诀，顺带把把风，自己一人出山去挖草药。

    自己太没用了！

    若不是，阿伏是大祭司在祭典上选出来的神农传人，怕是老头子早就要换掉自己，部落里有的是想要做老头子徒弟的人。

    阿伏摇了摇头，命运安排的事情，他再怎么想也没用。

    他再一次踮着脚尖，看着山口外面的荒野，清风拂过，一望无际的青草，组成了漫无边际的绿毯，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一张巨大无比的树叶，阿伏、老头子、甚至他们整个酋长，都只不过是这片树叶上面的一个小小蚜虫而已。

    阿伏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了新奇，他高兴的晃着脑袋。

    把什么风啊，就这个连野猪都不来的破山口，有什么好把风的，除了鬼兽，根本不会有人来，老头子真的以为大家都和他一样不要命，放着安全的大山不待着，没事跑到这个山口做什么。

    阿伏伸了个懒腰，来回扫视了一眼山谷。

    突然他愣住了！

    山谷里面的一颗大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没看错，那是一个人！绝对没看错！

    那株大树，是阿伏用来标示回家线路的，每天来来回回那么多次，树的样子早就刻在了心里，别说多个人，哪怕就是多只鸟停在上面，阿伏都能发现。

    那个人，穿着棕黄色的兽皮，脑袋上还插着一根羽毛，一脸枯黄的神色，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吃饱饭的样子。

    阿伏腾地一个打挺，在巨石上站了起来，他端着腰边的石矛，警惕的看着树上的那个人。

    树上的原始人也明显发现了阿伏，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谁都没动。

    这是阿伏他们社会的规则，两个陌生的原始人见面，最安全的对策就是保持别动，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对方会变成朋友，还是敌人。

    他们对视了大概半根火把的时间，阿伏一直保持着标准的姿势，一动不动，突然，树上那位明显坚持不住了，对方晃动了下脑袋，从树上滑了下来，一溜烟跑回了大山。

    这次对持，阿伏取得了胜利，他不由得有些得意，看来这下，等他们回到部落，阿伏就又多了一份值得骄傲的谈资。

    要知道，地处偏远的部落，见到一个外族人，而且把对方逼走，那是件多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阿伏！你在搞啥？！”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阿伏身后传来，坏了！老头子回来了。

    一个满脸都是饱经风霜褶子的老人，从阿伏身后的山坡爬了上来，等着阿伏。

    阿伏看着老人身后满鼓鼓的皮囊，高兴的说道：

    “老头子！哈哈，你又挖的了这么草药！我看看，都有啥……哇，这是菅！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可以止拉肚，哈哈，前天土族还来人要换这个，据说他们酋长拉肚子都拉出血了……这回这根菅至少可以换他三头野猪没问题啦！！哈哈！！”

    “放下！”老头子在阿伏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怒道：

    “谁让你乱动了？我刚才问你话呢！你刚才在搞啥？”

    “啊？”阿伏摸着脑袋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

    “哦，对对对，刚才我在和一个陌生人对峙！就在那个大树上，有个人，一个外族的人！”

    老头子的眉头紧了紧，他急忙放下背后的皮囊，盯着阿伏的眼睛，问道：

    “你确定没有看花眼？！咱们这山口有异族人？”

    “恩，是的，我没看错！”阿伏认真的回答。

    “坏了！”老头子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土族？或者是白族？他们发现咱们神农族采药的秘密了？？？”

    老头子警惕的抓住阿伏，吼道：

    “那个异族去哪里？往哪跑了？快告诉我！！”

    阿伏被老头子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用手指着异族人逃跑的地方，刚想说就是那儿。

    突然，他的眼睛呆住了，傻傻的看着异族人逃跑掉的山谷。

    “问你话呢，又傻了？！”老头子不耐烦的碰了碰阿伏，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突然之间，老头子也愣住了，他的嘴巴掉到了下巴上，张的老大，久久和不拢。

    阿伏指的的那个山坡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原始人，人数之多，甚至一个山坡都站不满，而且还源源不断的从山顶上下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最令人恐怖的，是这么多原始人，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一个个，安安静静，小心翼翼的在稳步推进。

    这种原始人的素质，绝对是经过严格训练才能达到的，要知道，在老头子所在的部落，10个人以上同时外出打猎，就会不停的叽叽喳喳，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根本打不到猎物，全被吓走了。

    而这漫山遍野的人，居然在靠近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这简直比鬼兽还可怕！

    这绝对是自己部落潜在巨大的威胁！！！

    老头子眉头紧锁，他瞬间感觉到部落未来的生死存亡，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突然，山坡上的众人停止了前进，从人群中走出来6个人，他们缓缓走向自己，最后，停在了大石头下面。

    他们应该是这个迁徙中部落的酋长，阿伏心里想。

    “阿伏！待会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插嘴！！！”老头子低声嘱咐道，阿伏愣了一下。

    站在巨石地下的异族人中，皮肤最白净的那个男人，突然说话了：

    “你好！我们是焱族的迁徙部落，我是部落的酋长，请问你们知道出山的路怎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