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冠军也是浮云
王雁岚顾不上问奇白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奇白石脸一红，赶紧将王雁岚的胳膊一拉，将她拉近一些，然后小声安慰道：“别哭，别哭。不是什么大伤。” 王雁岚才不管，站在那里稀里哗啦地哭了好久。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包裹在奇白石左膝上的厚厚绷带，就好像这绷带缠在自己的心里似的，绞得心脏直往外冒血。 疼！ 看着王雁岚梨花带雨的样子，奇白石心里一阵感动。眼瞅着王雁岚哭声变成了抽泣，奇白石赶紧说道：“我们赶紧进去看比赛吧。江宇峰，赶快推我进去。” 王雁岚这才发现推着轮椅的正是江宇峰。她窘得脸一红，向江宇峰轻轻点了点头。 江宇峰微微一笑，上一次去烟城师大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王雁岚。 “上次奇白石还死不认帐，说这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这一次可有什么好说的，人家见你受伤，都哭成了这样。” 奇白石看见江宇峰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笑道：“江宇峰，快些推我进去。” 江宇峰点了点头，笑道：“你还真重，下楼梯背着你，差点闪坏我的腰。” 奇白石指着他说道：“都是你，我说你早点把我喊醒，你非要等到快七点了才叫我。” “我不是觉得近，以为一会就能到了。” “我看你这笨嘴笨舌的样子，跟我有得一比了。让你找医生借个轮椅，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了半天，还把学生证押在那里，才拿到轮椅。” 江宇峰一边推着奇白石，一边辩解道：“一开始我跟你说我背你过来，你就是不肯，现在还嫌我这慢那慢的。” 王雁岚扶着奇白石的胳膊，走在轮椅的一边，听着两个人在这里斗嘴，心时觉得两个男人斗起嘴来，还是蛮可爱的。特别是奇白石，平时不见得说话能够这么溜的，今天跟江宇峰在一起斗嘴，两个人还算是半斤八两。 “直接去替补席！”奇白石指挥道。 王雁岚抿嘴一笑，平时也没有见奇白石这么大大咧咧。还真拿江宇峰不当外人。 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们三个人。 “只有比赛的球员才能进。”保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们。 “可是，我是球员，我是烟城师大的球员。”奇白石捞出了参赛证。 保安扫了一眼奇白石的参赛证，又看了一眼他缠着绷带的左膝以后屁股下面的轮椅，有一些怀疑。 奇白石赶紧说道：“我今天下午刚受的伤，这不刚刚从医院赶过来，准备给我们烟城师大加油。” 保安犹豫了一下，奇白石的参赛证没有问题，而且，好像也没有受伤了就不能进场的规定。 “可是，这是……？”保安指了指王雁岚。 王雁岚咬了咬嘴，她想不耽误时间，自己也许最好选择去观众席去。可是，她见到奇白石，却不想跟他分开。 还是江宇峰反应快，他赶紧说道：“这是烟城师大篮球队的助理，专门管理后勤工作的，也是刚刚陪这个受伤的队员从医院过来。” 保安看了看江宇峰，愣了一下，低头想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江宇峰。他不太肯定地问道：“你是……我们江城大学的学生吧？昨天刚刚比赛过？” 江宇峰赶紧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大叔，放我们进去吧！他们真是烟城师大篮球队的。” 保安想了想，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像做出一个重大决策一般地狠狠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进去吧，幸好今天队长去喝酒了。” “谢谢谢谢，谢谢大叔！”三个人千恩万谢，保安让出了一条路，将门打开了。 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奇白石他们三个人听到保安在唠叨：“什么助理？明明就是女朋友嘛，手都牵到一起去了！” 奇白石脸一红，王雁岚也是俏脸绯红。 江宇峰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江宇峰推着轮椅走向烟城师大替补席的时候，全场的观众都注意到了他们三个人。 “怎么有人坐着轮椅过来了？那人是谁？” “怎么还有一个美女？烟城师大真是艳福不浅啊！” “那不是江宇峰吗？他怎么跟烟城师大的队员在一起？好像还挺熟似的。” 奇白石抬起头看见了电子显示屏上的比分：32比20。烟城师大领先。 他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却又皱起了眉头：“吴洛甫下午用力过猛，晚上没有发挥出实力？” 替补席上的队友见奇白石坐在轮椅上，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但是比赛当前，没有时间慰问，他们简单地与奇白石打声招呼，就扭头继续关注比赛了。 教练张国强见到王雁岚，略显惊讶，见到江宇峰与他们一起，也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他们三个人坐在替补席的末尾。不再推轮椅了，江宇峰坐了下来好好欣赏决赛，王雁岚挨着奇白石坐了下来，将手放在奇白石的胳膊上面。 萧隶在场上看到奇白石坐着轮椅，眉头皱了起来，他简单地向奇白石点了点头，又将全部心思投入到了比赛中。没有吴洛甫，冷航发挥也中规中矩。 “如果冷航知道在决赛之前，吴洛甫与奇白石进行了一场单挑，他一定会很失望。”萧隶心想道，“吴洛甫明显眼里没有同在小前锋位置上的冷航，而把奇白石才当作他的对手。” 萧隶苦笑了一下，得分后卫的位置，可是自己让给奇白石的，想当年，我也是一个佛挡杀佛，见血封喉的杀手。 萧隶将球传给了钱志军，然后从底线溜到另一侧，赵侃给他作了一个挡拆之后，空出了投篮空间。钱志军恰到好处地将球传了过来。 “投球！”几乎所有人都喊道。 萧隶却不这么想，他接到球之后，作了一个投球的假动作，将直扑出来的防守队员晃起来，然后拍着球从左边进入到三分线内。 对方大前锋放弃赵侃，扑过来补防。见进攻路线被阻，萧隶停了下来，将球在两腿之间来回拍了两下，眼睛寻找其他队员的空位。 赵侃无人防守，传进去就是一个投篮机会。冷航已经跑到左侧四十五度，正在张手要球。钱志军也没有闲着，站在底角的三分线外，弯着腰做出接球的准备。中锋武智强跟对方中锋在禁区抢位，两个人从比赛一开始就拉拉扯扯。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队长萧隶并没有将球传给任何人。他将球在两腿之间拍了两下之后，迅速向左边做一个突破的假动作，扯动对方大前锋向左扑去，然后一个交叉步，将球换到右手。身前对方大前锋已经露出了破绽，朝前一步，就可以进入三秒区了。 萧隶并没有朝里面冲进去，他右手拍了一下球，就将球抱起来，朝底线后侧跳了一步，跳到与篮板平行的位置，然后跳起来，将球投了出去。 “好球！”球进了，欢呼声也响了起来。萧隶这一连串的动作迅捷而又果断，完全没有给对方防守队员留下思考的机会。 “他果然还是一个杀手。”冷航心道，“当组织后卫实在是太屈才了。” 也许只有奇白石，才能够让萧隶如此开心地做组织后卫吧！ 向回跑的时候，萧隶伸手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奇白石。奇白石伸出右手握成拳，使劲抖了一下。 交叉步加后撤步跳投。 这是当年奇白石与萧隶单挑的时候，奇白石最后致胜一球时所用的技术动作。 一晃，三年竟然过去了。他们俩已经做了三年的队友，三年的好朋友。 奇白石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自己感到懊恼，他这才想起来，今年萧隶就大四了，明年就毕业了，可是自己与他并肩作战这么多年，在最后一场决赛的时候，却不能够上场与他共同向冠军发起冲击。自己为什么在与吴洛甫单挑之前没有想到萧隶？ 如果这一次萧隶不能够拿到冠军，那全部都是我的错！奇白石颤抖了起来。 王雁岚感觉到了奇白石的不安，她扭过头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萧隶那个球投得太精彩，我忍不住想冲上去跟他击个掌。”奇白石笑道。 王雁岚抿嘴一笑，说道：“一会比赛赢了，你就可以击掌了。” 奇白石左右看看，问道：“吴洛甫怎么没有上场？” 王雁岚说道：“比赛一开始，我就没有见到吴洛甫的身影，听上边的学生说，吴洛甫下午的时候食物中毒，上吐下泄的，因为身体原因，被禁止出赛了。” 奇白石哑然失笑，他越过王雁岚，喊江宇峰：“吴洛甫因为食物中毒住院了。” 江宇峰一愣，“下午还好好的跟你大干了一场……”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看了一眼王雁岚和其他人，不再说下去，心里笑道：“吴洛甫也真是扯犊子，这就是他补偿奇白石韧带撕裂的方法？他们怎么都把决赛当作儿戏，说不来就不来了？” 王雁岚敏锐地捕捉到了江宇峰话里有话，她转头问江宇峰：“你说谁跟谁今天下午干了一场，打架吗？” 江宇峰赶紧将眼睛转开，呵呵一笑，说道：“看比赛，看比赛。” 王雁岚又扭头看向奇白石，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正在陷入沉思。 “好你个奇白石，有秘密不愿意跟我说，看一会比赛结束了，我怎么收拾你。”王雁岚恨恨地想道。 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一节，没有吴洛甫的江城理工大学，缺少了主心骨，连平时训练的水平都打不出来，队员们都垂头丧气，决赛打成这个样子，江城理工成为了一个笑话。 冷航在前三节拿了三十五分之后，早已经坐在场上休息了。没有吴洛甫，根本没有人防得住他。对方小前锋三节就拿了五次犯规被罚出场了，要知道，这个小前锋是吴洛甫的替补，现在在场上的是替补中的替补。 萧隶还在场上拼杀，这是他主动要求张国强的。 这是他最后一场正式比赛，他不想错过哪怕一分钟的比赛。 场上的观众已经走了一半，慕名而来的各学校球迷们对比赛本身早已经失去了兴趣，被江城理工打败的球队都在心里唉叹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吴洛甫不在跟自己队伍比赛的时候食物中毒，白白让烟城师大捡了一个便宜。” “嘀——”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烟城师大替补席上的队员一哄而上，将场上五名队员围了起来，他们在场上又蹦又跳，发泄着自己心中的兴奋，被江城理工大学压了三年，今年终于成功翻盘，成为了省大学生篮球联赛的冠军！ 他们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将教练张国强围住，将他横抱起来，朝空中抛去。张国强眼中带泪，在空中握着拳，享受着队员们对自己的欢呼！ 终于成功了！ 虽然没有吴洛甫，让冷航的比赛热情降低不少，但是他非常自信，就算是吴洛甫参加进来，自己也能够率领烟城师大打败江城理工！ 如今，是一个旧王朝的逝去，和新王的登基！ 萧隶眼中含泪，与自己的队友一一击掌，这些是自己大学四年辛苦的最后回报，虽然来得有些迟，但是作为最后一场正式比赛，取得了冠军，也算是让自己大学四年的篮球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只是，没有奇白石在身边一起战斗，他总感觉少一些什么。 萧隶扭头朝替补席上看去。 奇白石已经走了。 王雁岚一边走一边回头，她问奇白石：“你为什么不想与自己的队友一起庆祝？” 奇白石苦笑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没有做什么贡献。” 王雁岚叹了一口气，将奇白石的右臂紧紧抓在自己的手中。江宇峰在后面推着轮椅，三个人就这样离开了喧嚣的篮球馆，回到那个冷清的医院病房里去。 病房里，有个人在等着奇白石。 推开房门，奇白石见到了吴洛甫。 吴洛甫果然生病了，他躺在奇白石的病床上，左手上扎着一个注射针头，吊瓶挂在吊瓶架子上，正在惬意的晃着腿。 见到奇白石他们进来，吴洛甫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笑道：“比赛结束了？” 奇白石表情复杂地望着吴洛甫，吴洛甫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妈的，你还真生病了啊？”奇白石张嘴就骂道。 王雁岚脸一红，这是第一次听到奇白石骂人。 吴洛甫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打败你之后，就去买了三瓶啤酒，一袋花生，然后坐在江城师大后门的烧烤店里庆祝了一下，谁知道那家烧烤店的rou不新鲜，直接把我整到医院来了。” “你编故事呢？” 吴洛甫一脸认真地说道：“骗你不是人，谁知道运气这么背呢。江宇峰，你以后不要去后门吃烧烤，免得跟我一样倒霉。” 江宇峰一愣，怎么连我也扯上了，难道，怪我喽？ 吴洛甫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这叫天意弄人，两只球队都失去了最核心的队员，公平出战，结果，就看其他队员的实力谁更强了。” 奇白石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不难受吗？” 吴洛甫也沉默了一会，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其实还是有一些遗憾了。不过，”吴洛甫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江宇峰和沉默的王雁岚，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奇白石的女朋友真漂亮！” 他继续说道：“奇白石，你为什么喜欢打篮球？” 奇白石一愣，想了许久，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打篮球的时候很快乐。” “江宇峰，你呢？”吴洛甫转头问江宇峰道。 江宇峰想了想，说道：“打篮球，我很快乐。” 吴洛甫笑道：“我也是，可是一场篮球赛四十分钟，不可能每一分钟都快乐，那什么时候最快乐呢？” 江宇峰答道：“在比赛的时候，对面站着一个厉害的人物，用尽自己所有的技术打败他，那时候最快乐。” 吴洛甫点了点头，说道：“年轻人，有求胜的心态和努力在态度，很对。不过，这只是篮球快乐的一个部分，可是我们不可能每一场比赛都能够遇到像你我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一直打比赛。” 奇白石他们都在听吴洛甫说话。 吴洛甫继续说道：“打篮球还有一种快乐，就是跟队友配合的快乐。当你给队友传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助攻，当你跑到位置，队友恰到好处的将球传到你的手中，这都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就算是你队友或者你没有把球打进，也是非常开心的。” 江宇峰点了点头，他回想起了暑假的时候跟奇白石搭档挑遍北城所有高手的情景。 “所以你看，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多的篮球场，都有各种水平的学生在玩篮球，等到毕业工作了，有的人就算是大腹便便，仍然享受在篮球场上的感觉，为什么？他们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打到专业篮球，或者打比较正式的比赛，可是，你看他们，都很快乐。为什么？” 奇白石说道：“有朋友一起打球，很快乐！” “是的，”吴洛甫笑道：“所以，在快乐面前，在朋友面前，胜负不算什么，冠军也不算什么。我在大学篮球已经打了五年多了，越到后面，所有的人都很怕我，我每次都能够挑战更厉害的角色，虽然也很刺激，可是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一个搞定，那五个人的团队篮球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呢？” 吴洛甫笑道：“我决定，退出大学篮球，回到篮球本身，我要在室外球场，在破烂的水泥场上，享受跟朋友打球的乐趣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算是吴洛甫的退役宣言吗？ “今年的比赛全部结束了，我回去了，就会跟教练商量，退出校队。” 吴洛甫指了指江宇峰说道：“真羡慕你，奇白石，你有这么多好朋友，还都喜欢打篮球！你根本没有像最开始看到的那样冷冰冰。还有，萧隶也是你的好朋友吧？真好！哈哈。” 还没有等奇白石再说话，吴洛甫就站起身来，说道：“我走了！以后，打比赛的时候，不要太想我哦！” 吴洛甫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右手伸在奇白石的面前，奇白石一愣，将手也伸了出来，笑道：“咱们这算是扯平了吗？” “哈哈！奇白石，篮球不是生活的全部，一定要给其他人时间。”吴洛甫一笑，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他跟江宇峰也握了握手，跟王雁岚摆了摆手，从架子上面取下自己的吊瓶，一摇一晃地走了。 奇白石很失落。 今天的决赛之夜，本来应该是一个喜庆之夜，却为什么感觉那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