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年轻气盛
火星第一区,伊甸大平原,葡萄园。 此时正是火星北半球的初春季节,葡萄园内经冬的葡萄虬藤上,四处招展的是幼嫩的触须,随着微风荡漾,如同舒展的发丝一般。 就在葡萄园内的一片空地上,四周的葡萄架绕成了一处庭院。 庭院之中,一张小圆木桌,两把藤椅,两位正值盛年之人当庭对坐。 “这是去年经霜的冰葡萄酿制的,如今刚好能喝了,你来得还真是时候。” 圆木桌上蹲着一樽只有二三十公分高的低矮橡木桶,桶身上微微带着露珠,在朝阳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克鲁格曼·杰斯洛特坐在藤椅上,前倾着身子,熟练地拧开木塞,在龙头孔装上龙头,然后血色的酒浆就汩汩地流到了水晶杯中。 克鲁格曼将水晶杯放到了刘袁面前,杯中新鲜欲滴的葡萄酒,在朝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刘袁端起酒杯随意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你知道的,这些东西我是喝不惯的,大约只有这样的颜色我才喜欢。” 克鲁格曼·杰斯洛特此时已经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他轻轻嗅了一口,遗憾地摇了摇头道:“还是有些早了!不过,招待朋友的话,却刚刚好。” “朋友?哦?” 克鲁格曼放下酒杯,然后肯定地点头道:“难道不是吗?” “呵呵。”刘袁失笑道,转头看向葡萄园中的风景,初春的朝阳初升,这里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幼嫩的气息。 “你这里倒确实是个好地方。” 克鲁格曼顺着刘袁的目光望去,目光中流露着慈祥,口中附和道:“是啊,所以我这些年才喜欢待在这里,才能好好活到了现在。” 刘袁微笑着点点头。 “说真的,如果不是你当年打断了我的肋骨,以那个时候我那么叛逆的性格发展下去,说不定上次战争就像林正煜那样赤膊上阵了,……” 克鲁格曼·杰斯洛特说着,扬起了自己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呵呵一笑。 “如今想想,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却是有些过分了。”刘袁忽然感慨地说道。 “是啊——!” 随即,克鲁格曼·杰斯洛特随即又说道:“不过,有些时候回忆起来,年轻气盛却也并非一无是处,不是吗?” 自从四十多年的那次“血腥之路”事件后,克鲁格曼·杰斯洛特便一直隐居在伊甸大平原的葡萄园内,像历代杰斯洛特家族的家主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耕耘生活。 如此恬淡平静的生活,时间久了,自然能够令人修身养性;而一切雄心壮志时间久了都会被消磨平了,一旦雄心壮志淡了就能看破了;看破了就能放得下,放得下就不会贪得无厌了,贪婪很多时候与利令智昏几乎就是同义词了。 所以,克鲁格曼·杰斯洛特未尝没有感慨过,如果自己当年没有遭遇那样的磨难,或许自己的人生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自己如今会身处何方呢?会是什么样的人,怀着何种心思面对这个世界呢? 只不过,历史不能假设,人生也不能假设,这一切追问都不过是永远没有答案的自我呐喊而已。 即便如此,如今风轻云淡的克鲁格曼却也未必真的就心甘情愿,没有半丝遗憾。 曾经年轻气盛的他,也是有过叱咤风云的宏图大志的,而且身为杰斯洛特家族的继承人,那个时候的他也曾有过疑惑,一个低调到放佛不存在的家族,即使掌握再多的权力和资源,又能如何呢?就如同那个林正煜嘲笑的那样,不过是锦衣夜行罢了。 虽然如今的林正煜早已随风飘散,随着那场战争的结束而作古,甚至很多火星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视其为上次战争失败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是,遥想当年,他却是整个火星上独领风sao的人物。 身为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太空舰队的指挥官,发起了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的第一次太空舰队大决战——“拉格朗日点决战”,这注定是载入史册的重大事件,仅此一点,林正煜就远远胜过了无数同辈人物。 那个时候的林正煜身先士卒,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外行星联合保卫舰队杀向地球时,想必是踌躇满志的吧! 那个时候的他必然是意气风发的,当整个人类世界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整个人类历史的天平都掌握在他手里,他的每一个念头、每一次判断、每一道命令,都决定着太阳系内所有人类的未来。 然而七天之后,人类历史的天平从他手中滑落,一个当时还籍籍无名的人接过了命运赐予的权杖,将整个人类世界的未来之弦掌握在手中,开始了尽情的弹奏。 后来,那个人成为了联合太空舰队的司令,再后来他的儿子结束了战争,他也一举登上了总司令的宝座,成为了司令中的司令、元帅中的元帅。 那个男人在七天之中,将人类命运的权杖从林正煜手中夺了过去,至今依然紧紧攥着整个人类世界的命运权杖。 而那个当年令克鲁格曼·杰斯洛特只能够仰视的林正煜,想必在“拉格朗日大决战”后依然是意气风发的,可是却不曾料到命运已经弃他而去,更不曾料到几年之后他黯然自戕的结局。 命运就是这样无情地嘲弄了所有人。 年轻气盛啊,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当年独领风sao的人物不计其数,一场战争过后都凋零殆尽。剩下的呢,却几乎没有当初那些风sao人物了。 四十年前,有谁知道陆勇是谁呢?有谁知道弗兰克·杜兰是谁呢?就好像如今,又有谁知道克鲁格曼·杰斯洛特是谁呢? 可是,如果命运真的将选择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会是要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安安稳稳,还是要那样独领风sao一时而不得善终呢?如果有,哪怕七天也好呀! 可是,命运从来不会给人真正的选择,人们往往选择的都是在迫于无奈、更加迫于无奈、更加更加迫于无奈之间,选择了迫于无奈而已。 当年浑身骨头几乎被全部打断的克鲁格曼·杰斯洛特,哪里有过真正的选择机会呢?活下来尚且不易,何谈什么雄心壮志呢? 等到真正能够挺起腰来时,已经错过了叱咤风云的机缘,只好在伊甸大平原的葡萄园内坐观成败,默默盯着那些独领风sao的人们搅动着整个人类世界风云变幻,然后来去匆匆变幻莫测,最终物是人非。 感激自然是谈不上的,恨也是恨不起来的。 面前这张容颜几乎未曾改变过,与当年那噩梦中几乎还是一模一样,他的身上也不负当年那淹没一切的煞气,好像真的改去了凌人的盛气。
可是,却比当年更令人畏惧了。 当年血海中走出来的他只是一个人,****固然令人畏惧,却不会让人畏服;如今他后面却站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个至今还让许多人不敢直视的男人,所以无论如何,火星人所有人都要对这个当年的****客客气气,克鲁格曼·杰斯洛特也只好平静地在自己的天地中,招待他喝自己亲手酿造的冰葡萄酒。 站在一起的这两个男人,越发淡漠,也越发令人胆寒。 所以,本就恨意淡然的克鲁格曼·杰斯洛特,便也能够坦然地面对着当年的噩梦,若无其事地称呼他为“朋友”。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刘袁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轻轻晃着酒红色的液体,说道:“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克鲁格曼呵呵笑出声,点头道:“是啊,大概是人上年纪了,忍不住就会回忆往事了。” “嗯。” 刘袁将杯中的酒浆一饮而尽后,轻轻放好水晶杯,“这次顺道过来,只是因为司令有些话想说,所以希望我来见见你。毕竟做出承诺了,还是信守诺言比较好,你说呢?” “当然,言必信、行必果、己诺必果,这些上古人说的话,我深以为然。” “那就好。” 刘袁站起身来,微微点头致意道:“谢谢你的招待,虽然时间短了些,略微有点儿苦涩,却也正合我的胃口。” 当年那个目空一切、横行无忌的****,如今却已经懂得酒的味道如何了,不像当年那样只喜欢同样颜色的液体了。 “唔,对了,我刚刚收到了一条消息,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不过……” “嗯?” 刘袁停下了脚步。 “你来火星追查月球李家的那位可怜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行星带好像也有他的消息传来,缉私队那边好像还在缉捕……” 刘袁的左手食指微微一颤,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至于你关心的安娜小姐的事情,你放心,司令是不会阻拦的,反而乐见其成,只不过……” “嗯,我会尽量劝她的,不会强求的。” “那就好。” 刘袁说完,这才转身离开,步伐不急不缓,就如同来时一样,只是在葡萄园的土壤中留下的那一串浅浅的脚印,似乎比来时稍稍深了一些。 克鲁格曼轻轻瞥了一眼离去的刘袁,转头望向绿色海洋尽头升起的朝阳。 火红的太阳、嫩黄的新芽、深紫的虬藤,清凉的微风中透着微甜的气息。 强求?必然是要强求的!不然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如何会产生逆反心理呢? 总司令乐见其成,我也是乐见其成啊! 如果总司令陆勇的孙子和杰斯洛特家的女儿…… 呵呵,怎么会不强求呢? “可惜了,时间太短了……” 收回目光的克鲁格曼,望着蹲在小圆木桌上的橡木樽,有些遗憾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