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人之魂
有不少人心存疑虑，生怕万里江边会出变故。毕竟在此之前，武林中谁知道秦晓川这个人。如果不是沙舟一字师相信佛友不会坑人，而风凌韵则信任忆秋年的眼光，也不会将这件关系到无数人生死的事交给秦三去做。 不负众望。 暂时万里江边一群人还是很能沉得住气。 “看不见没山，故而打不开通道吗？”风凌韵第一个出声。 舒石公不断流汗：“你啊你啊，为何总是这样。”这位一直以阵法平衡江中魔魇对于天网的冲击力，是一件很费心力的行动，不是看在忆秋年师徒平安无事度过一劫的份上，八指神相实在不想接下这份工作。 “这面网恐怕撑不了太久。” 沙舟一字师双手合十，镇静叹气：“哎。”在魔魇未曾消灭之前，小和尚绝不能乱，他还肩负着应付接下来变故的重任。既然付出信任，那就该信任到底。一字师抬起眼眸，看了秦晓川一眼。 秦晓川：“我再试一试。”然而没有用。来自鹿苑的佛门重宝说撂挑子就撂挑子。来人啊，有没有大师来援个手？ “我听闻没山乃是一处虚无之境，唯有人之意识才能进入。” 来自春霖境界的言家大叔忽而开口：“会不会与此有关？” 有道理啊！ 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仅仅只是引出存在于佛顶冥塔的力量，是无法消灭一大群魔魇的，所以秦晓川原本是意图用这股力量连接没山与苦境。但是他却忘记没山之存在于意识之间，由实转虚不可行。 “要反过来！”风凌韵精神一振。 在这个时候就没有计较进入没山的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的。 其实这种齐心协力共同解决世间危难的感觉不错。言倾城小姑娘义不容辞，再度指出空间虚实之处。在几乎已经全部变成黑色的天幕之下，烛幽微灯光闪闪，符文再现，用以指引。 抱着金色佛头的白袍男子跟在符纸之后一步跨出，精神恍惚之际已是盘膝坐地。秦晓川虚无朦胧的意识一阵波动，就发现自己倒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是荒芜一片，连大地都只剩重重死气的没山。 犯下罪恶的灵魂会在死后有一缕意识被困在此地，接受重压之惩罚，直到罪恶消解，才能脱困而出，转世投胎。所以出现在没山的，已不再是身为妖灵的秦晓川，而赫然是一缕属于人类的灵魂。 佛顶冥塔并没有随同他出现在这个地方，甚至于身上的衣着也是之前现代衬衫牛仔裤的打扮。秦晓川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会，感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那是一种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被现实抽走的虚弱感，这让他回忆起自己的灵魂始终不是妖，而最初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阿弥陀佛。 有佛号在虚幻飘渺中响起。自从他下手杀死不二刀之后，半夜的时候，总是错觉有声音在耳边念诵佛经。这是源自舍利子的影响。实际上秦晓川一直怀疑，舍利子的主人精神未死。天佛原乡不怀好意，好像在试图坑他。 “呵。” 再普通的人，经历过长达百年的刀剑厮杀，心智早已非同昔比。秦晓川不为所动，试图前进一步。但是没山之力突然而来，沉重的压力差点没把他压一个大马趴。这些年来，死在妖剑下的人也不少，点点滴滴都是罪恶。但是这股压力仅仅只是将他的双脚入土三寸，紧接着又消失无踪。有金色的火焰渐渐从他双脚出发，继而燃遍全身。 这之后，秦晓川心口一空，原属于心脏的位置赫然出现佛门舍利！ 但与此同时，空中紫气弥漫，妖绿之光芒骤然闪现，妖剑破空而来，铮然定入身前一尺，剑锋深入地面，腾升绿色妖火对抗没山之力。 随着与剑中妖心之间重新建立联系，之前的虚弱感骤然一扫而空。秦晓川微微皱眉，却突然很想抬手摘掉心口的佛门舍利。 他最初是人，后来是妖，唯独不属于佛。 被人强加的义务，太过束缚自由。这是妖不愿也不屑为之的念头！但是下一瞬间，秦晓川却又明明记得最初，拜一莲托生为师学习佛门功法来弥补根基之不足，是自己亲自做出的决心。苦境佛门不知缘由地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或者佛在明面上为难于他。 现实世界，万里江畔。言倾城一声稚嫩惊呼。 盘膝而坐的秦晓川微微低头，唇角流下鲜血。他的心口处骤然有一团金芒炸开！然而一丝一缕的紫色灵气却伴随着那柄突然冒出来插入地面的妖绿长剑，猛地由上往下，紫金二色赫然在相互抗衡。 这是佛妖之争！ 哎呀。 风凌韵见状不妙，立刻向前进一步。这样子不说要打开通道，显而易见秦晓川这是功体逆冲，体内元气已乱。 要平衡两股属性相反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在场沙舟一字师眼睁睁看着自家佛友体内冲出阴邪的妖气，却受困于挡住魔魇而不能动荡。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暗中捣鬼？ “要糟糕，风凌韵你快去打断他！”舒石公脸色一变，放声疾呼。在场他是权威，今日之事注定失败，当初答应这家伙就是个错误。 洛子商目光一闪，已准备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去往四海第一家，将姬无花再接过来。 一道蓝衣人影从旁边闪入，堪堪挡住风凌韵的动作。 “不能动！”之前一直试图取回佛顶冥塔的鹿苑来人，破匣求禅此时踏步入内，双手合十：“这是佛劫，需他独自度过！” 何谓佛劫？是一重抉择，一次修行。 当秦晓川意识离体，抽出人魂，体内原本的平衡立刻被打破。以人之魂掌控妖身，本就是一重冲突，再有佛元入体虽然起到一定的平衡作用，但也无疑是又将冲突加了一重。 如果不是叹希奇这些年来的百般磨砺，按照秦晓川这种做法，在搜集完所有元素达到目标之前，就能先把自己作死。 而在没山之地，佛妖之争更多是体现在了意识上。 秦晓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年曾被妖力所影响，而入佛门之后从一届武林人过渡为修行者，修佛之路也会逐渐地影响人心。但是他毕竟是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那个世界对于佛道儒等学说，早早就有人将很多东西分析得透彻。秦晓川之所以会踏上至繁证道之路，是因为他所接受的信息，天然就是百家争鸣的存在。 这一点，是苦境之中，任何一人所比不了的。 没山，意识之境。冥冥之中佛唱声声，是要斩妖除魔，这声音传出百里之外，引起阵阵飘渺哀嚎，已影响到了没山之中沉沦的灵魂。 秦晓川发现到自己身上的金色火焰正在与眼前妖剑在抗争，立刻感觉不对。现在顾不得研究破开通道，他已经是自身难保。 妖剑不甘示弱，绿芒宛如妖风，聚集成团卷向人魂心口，试图毁掉舍利子。而作为人之魂的本体，秦晓川的脑海里阵阵混乱。 一会儿他会觉得最近的有些手段太过激进，谋夺黑市等作为更是不该，已偏离佛门光明之路。但过一会儿，他又会觉得，一直以来的碌碌无为实在是太过软弱！他应该更激进一些，不惜任何手段，借这次机会先杀素还真，再配合天策真龙除去屈世途等一干人，最后利用欲界毁掉一页书，从此中原再无人能令他忌惮。 当然策谋略还是要杀的，留下此人毫无用处。 昏昏沉沉中，佛光被妖气所阻，没山之危险再度袭来，秦晓川盘膝而坐赫然压得地面嘎吱作响。但这股重压却激起了他心中的傲气。 凭什么一定要听从佛之劝阻，或是妖之天性？秦晓川原本是人，或许是一个普普通通只会看剧乐呵的普通人。但他踏入苦境最初是为了什么？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习武则是为了保持最初的自我。 秦晓川救人，也杀人。 但他更知道救人无法拯救全部，杀人则会让事态更糟。素还真的天下，是建立在过去与未来不断增加的累累白骨之上，这种牺牲太多太残酷。那么有没有另外一种方法，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保全更多人，或者有另外一股力量介入此世，在台面上的人物不适合动手时，在暗地里中进行一些行动？回忆当初，他选择结交谈无欲，而不是素还真，也许正是下意识地正在选择；希望能够建造一个代表黑暗中的正义的魔吞不动城，岂非也是出于这种愿望？ 这不是佛家的道，也不是妖性之抉择，而是出自人魂的决定，是真正属于秦晓川自己的东西。不去选择任何东西，而是求同存异，以佛家济世之理念，行妖灵肆意之道路，那么真正适合他去运作的，正是易天玄脉的思想！ 秦晓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已在不经意中捏住心口处金色舍利子。咔嚓一声，佛气冲天而起席卷没山天地！仿佛有无数魂灵在这一刻喜极而泣，悔悟嚎啕。玄脉之功法在rou体中，受意识之影响开始运转，没山之内，妖剑刹那如风消散。 一张符纸悠悠飘来，没山之力量迫不及待地猛地爆发，将这个跑来捣乱的人给踢了出去！ 外界夜色弥漫，一轮明月照耀已复平静的万里江。 秦晓川神智归体，已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低下头，看着毫无动静反而有些死气沉沉的金色佛头，无可奈何：“我失败了。” 站在前方仅有一步之遥的风凌韵眼神复杂。 “你刚刚。”她吸一口旱烟以平复心情之震撼：“佛气暴冲，撼动天地。之后洛子商适时利用日月神镜之力，将佛光普照万里江……” “所以，你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