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暗中
太阳高照。 秦晓川睁开眼睛，看到一株绿草颤巍巍伸到自己眼前，啪绽开一朵小白花。 “兄弟，你可算是醒了！”旁边传来一个恹恹的声音，金刀老梁无聊地蹲在草窝窝的另一边，全身上下缠满了绿色的藤蔓。秦晓川一骨碌坐起，才发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草窝窝像是被人施了化肥似的，所有植物疯长，藤蔓满地，杂草过膝。 秦晓川抬手摸摸头，还有一丝热量残余。他隐约记起昨晚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手把手教他练功，还有口诀“皇天上帝，后土……”很高大上的样子。但仔细感应，其实他体内并没有多出点什么，顶多就是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感觉。 他站起身，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改变，那就只是如今秦晓川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已经细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比如现在，他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血液流动、骨骼运转、筋脉颤动。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类似全身通透的感觉，让秦晓川情不自禁突然张开手掌，手指一划准确无误从中间将一片飘落的草叶划为两半。 “好剑法！”金刀老梁精神一振，扯掉身上的藤蔓，两眼挂着nongnong的黑眼圈，看上去一夜没睡。他身上的绷带已经沾满了草汁，看起来很像是烂布条。 秦晓川有点愧疚，转身就看到自己那把普通铁剑斜插在草丛地上。不二做任务太忙，来去匆匆，只大致教了个基础。现在他会用剑，知道什么是挑劈削抹，其余的招式啊大招啊依旧两眼一抹黑。还是要想办法找个门派拜个师！ 秦晓川给自己暗中打了打气，看向老梁：“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总觉得这位兄弟的表情不太对。 金刀老梁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昨晚自己被一股气流给掀翻，后来半天没敢接近：“兄弟，昨夜你突发高热，情况着实吓人。” 不知不觉，神秀门主对待秦晓川的态度已经变得有些慎重。虽然金刀老梁表面看不出来，昨夜秦晓川周身所发出的那股气势，非常的像是一位前辈高人。秦晓川有点感觉到这种变化，沉吟片刻，“你的伤还好吗？”和这位武林大叔不是很熟啊，秦晓川一时也不晓得要怎么搭讪。 “伤没大碍。”金刀老梁直接道：“兄弟你醒来就好办了。要避开接下来的杀手，最好尽快上路向荒城进发，不知你打算如何？” 一阵风吹过四周草木…… 秦晓川心中一动。四周草木有那么一瞬间和他共享了耳目，那种感觉仿佛是这一片天地突然都在他的掌握中，无数平时无法感受到的细节涌入心中，如风吹过叶面带来的波动，土壤深处根部的涌动，均匀洒落的阳光，和索索生长的声音；还有一丝阴影，一丝冰凉，一丝潜藏在草木背后不和谐的因素！ 一丝战栗慢慢爬上脊背。 “我和你一起走吧。”秦晓川一边答应着，一边捡起地上的剑。他右手紧紧握住了剑柄，感受着剑柄上每一丝防滑的纹路。这一瞬间，秦晓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慢了动作，尽量捉住那种与草木共享视野的奇异感觉！ 他猛地握紧了剑，脚用力蹬地，一股热流涌入脚底，带来极强的爆发力。 其实秦晓川自己也有点惊讶，但他确实能透过草木感受到目标就在后方草丛深处，那是一名黑衣蒙面人！蒙面人贴近地面潜藏，黑衣与黑土地几乎融为一体，又有草木遮掩，的确很难被发现。但是对于共享了草木视野的秦晓川而言，那一块地方，就是一处散发着寒冷气息的黑洞。 他一脚蹬在地上，身形借力转身，以一种自己平时绝对不可能达到的矫健架势，一剑向前，一往无回！“刺”就要坚定，绝不能迟疑，要带着身死而不悔之觉悟向前！ 嗤。 铁剑闪耀着清晨的光线，在秦晓川手中像是分开绿海的一道闪电，伴随红光一闪钉入黑衣人的咽喉。那一瞬，黑衣蒙面人愣了愣，秦晓川也愣了愣，血顺着剑上血槽鲜红地流出。 “有敌人！”金刀老梁脸色一变，顺手往腰后去拔刀！秦晓川就愣了一小会，猛地抽手拔剑，那是一种很顺滑的感觉……嗤地一声，大量鲜血洒在草叶上，蒙面人不敢置信发出咯咯声，已被切断了气管和动脉。 秦晓川没敢看自己造成的后果，头也不回抬手扬剑。就像是先前那样准确无误分开树叶，奇异的感觉带动他的右手，顺着风流动的方向，猛地一抖剑尖，又是一记直刺！ 这一次，刺中是黑衣蒙面人的胸膛。这个人本来是埋伏在草丛另一处，当看见秦晓川的动作时候已知道自己行踪暴露，在铁剑刺中自己同伴咽喉的时候瞅准时机一跃而起，手中长刺刺向秦晓川的后心。 然而剑比刺要长，也更快。 金刀老梁才刚刚从后腰拔出金刀，威风凛凛一跃而起。那边秦晓川手中剑下已经倒下两条黑衣人。生命流逝的感觉太快，快到从心中一闪而过，仿佛什么也留不下。秦晓川深吸一口气，稳稳从下蹲状态站起身。 “没有其他人了。”他开口，看向老梁：“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秦晓川眉间有些迟疑。他也说不清这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变成了灵芝，下意识将自己和人划分成两个种族。 秦晓川其实并没有太难受。但是他低头看着铁剑终于染上的红色，还是觉得这种颜色挺刺目的，心里涨涨的消不下去。金刀老梁看了他一眼，收手回刀入鞘，“这些人身为死士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老梁用很慎重的语气用力道：“杀的好！” 见惯生死的江湖客，并不会将两条人命放在心上。江湖新手秦晓川也没有时间再去感叹。老梁道：“这些人追上来了。得尽快回到大路上，至少比起荒郊野外，他们多少会顾忌些。” 快走！ 山里不能待了，附近的草木虽然没有再显示异象，但却在风中摇摆急切地向秦晓川叙说着某种危险！ “你指方向，我扶你走。”秦晓川二话不说扶起老梁。两人稍微借着天上的太阳辨别了下方位，再不停留。后方杂草自动覆盖了痕迹，增加追踪的难度……这些扫尾小精灵实在是太友好了。秦晓川使用草木的能力在实践中大大得到增强。 就在两人刚走不久。忽然山坡上一棵歪脖子树下慢慢走出一道人影。那人雪白长发，两耳微尖凝结着绿色似珊瑚的绮罗骨，手持折扇，一身雪白长衣，仿佛从天而降不染尘埃的白雪。 “人都走了，要跟上去吗？”白衣人折扇前指，指的正是秦晓川离开的方位。白衣人头顶，树上索索作响，枝杈上忽然多出一团灰色的影子。那是一名灰发高马尾的少年人，一身格子麻布衣衫，一手枕在脑后坐在树枝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虽然有天赋，但还是乱……老爹很爱惜他，多少也还是要关注些。”少年人声音低沉，不似白衣人声音清朗。 顿了顿后，少年跳下树枝决定：“再跟一路。” “不急。”白衣人轻声道：“我左右也是无事。既然是你的兄弟，日后或许也是九千胜的朋友。” 少年人：“嗯。”被时间城主突然冒出来的传迅sao扰得日夜难安，只好拉着新认识的好朋友过来认人的最光阴已经在这片山林里跟着秦晓川两三天。当时不二做如果真的对秦晓川出手，没准这位东武林一流剑手就要对上南武林最强的两名刀客了。 最光阴在跳下树的一瞬间，目光瞟了瞟山坡下某一方向：“去荒城。”他沉声道，手拂过腰间刀柄。 九千胜白衣如雪，无声无息抖开折扇。风一过，这树下两人也瞬息随风消失。又过了一会儿，距离秦晓川和老梁歇脚的草窝大约三丈之外的灌木上方，两只淡蓝蝴蝶突然合拢翅膀，在术法的作用下变成淡蓝玫瑰花瓣，无声无息冲向天际另外一处方向。 只能说，因缘际会。如果不是因为要杀神秀门主金刀老梁，六祸苍龙所派出的杀手不会带来山中出现化形灵药的消息。如果不是因为难得的灵药，暗中跟上秦晓川和老梁的人中不会有六祸苍龙麾下真正的高手。 而如果不是因为秦晓川出身时间城，南武林剑师萧家所属的荒城也就不会将要迎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客人…… 在这个时候，秦晓川和老梁已经成功离开了这片山林，踏入人工开辟的黄土大路上。 他们两人饥肠辘辘，老梁出钱，跑去路边摊上先叫了一桌子馒头点心。不能因为要逃命就不吃饭啊，民以食为天，有时候混江湖最开始不就是为了能让身边的人吃上一辈子的饱饭么。秦晓川深以为然。现在又没人给他浇水，虽然好像饿不死，但是饿起来很难受啊！ 两人正在埋头啃食，忽然旁边的路上来了一匹马。有一名头戴白色帷帽看不清面容的银衣侠客腰间挂着淡紫色的剑，将白马拴在路边摊旁边的木桩上，然后走了进来。 这条路，是附近村镇通往荒城的路。 秦晓川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就在这时候旁边一桌像是行商的人忽然谈起了武林事： “听说‘一夜飞驰，百里猎首’腾风汲无踪又有行动了！一夜之间，从北湖越过千山，踏平十里恶风寨呢！” “是啊是啊，如今走那条路都让人安心许多，总算能省下一笔买路钱了。” 腾风汲无踪！三月浩劫罪魁祸首六祸苍龙的合作者，荒城未来要死了一大片人的杀人凶手。 秦晓川啃馒头的动作一慢。他同时发现，那正踏步走进来的银衣白帷帽的剑客脚步也有点慢。 秦晓川用眼角余光瞟过去一眼，看到了银衣剑客腰间露出的半截紫色剑鞘。他心中一个咯噔，稳住捏馒头的手。 ……这年头，没那么多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