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鸿初现
残阳如血,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而天君峰上的雪似乎比残阳更冰冷、也更无情。大雪一直漫到山峰的尽头,一个人迎着最后一丝残阳,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因为天地太无情,因为他太冷。 山蒙族人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整个山峰,所以他的眼中除了哀伤之外还透着一丝无奈,灰烬般的无奈。 怎么会无奈?站在他面前的七人就是杀人凶手,而他的掌中有刀,那的确是一柄好刀,长六尺八寸,刀身古朴,在这柄刀下的丧魂绝对不下七十人,有刀在,他就还有复仇的勇气,有勇气就会有选择,选择生或死,但是此时此刻山蒙既不能选择生更不能选择死,因为他一定要将一样东西亲手送到妖皇手中。 山蒙的眼中露出了疲倦:“翻过天君峰就是万妖万兽谷,你们应该知道不是妖谷的朋友绝对不会活着离开那里,而你们只要放过我,万妖万兽谷就会答应你们一个条件”,山蒙故意把生意压得很低,以显得冷静而底气十足。 “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黑衣人面带夸张的问道。 山蒙冷笑,一个来自万兽万妖谷的承诺,已经足以打动很多有身份和地位的人,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红衣人忽然开口道:“我们可以放你走”。 山蒙的眼中忽然又有了光彩,毕竟一人能选择活着的时候绝不会选择死,可是他的眼睛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你们当然不会白白放我走”。 山蒙看不到红衣人的表情,因为他已经被一双眼睛快勾掉了魂,那双眼睛太执着、太炽热就仿佛来自地狱。 “我们只要那样东西!” 山蒙惊叫道“什么东西?”,手却不自觉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果然在你身上!” 话音未落黑衣人的夺命一剑已出,出手狠辣而准确,森森剑光映射在山蒙的脸上,倒映出的是对生死的冷漠。 然而山蒙并没有死,倒在他怀里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那孩子为了救他而选择结束自己,孩子不正是代表着希望吗,那些陪同了他百年的族人,这百年间是怎样的困苦与坚持才能化出人形,他们彼此扶持、亲密无间,而他们的牺牲竟然被自己的愚蠢变得毫无价值,现在就连族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山蒙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焰在体内奔腾,这股火焰炽热而危险,面对强大的对手,一旦失去了冷静,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但是死又有什么呢?他恨这七个杀人凶手,他恨人类的世界,他更恨自己的无能,痛苦的情绪竟像翻腾的浪潮一波波涌来,使他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泪水。 “好、好、好”那黑衣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山蒙的眼里的疲倦更深“什么好?” 黑衣人眼里的傲慢已消散,“妖出情泪我当然要祝贺你,成为族里的妖使!妖使已能和人类的融络层高手一较高下”。 山蒙的目光慢慢冰冷,人的目光一旦变得冰冷,就一定下定了决心,妖也一样。 山蒙冷冷道:“你们可知妖修百年方可化人”。 黑衣人冷笑。 “你们可知这百年间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劫,每一劫都是死劫!”,黑衣人笑得更加阴沉。 山蒙放下了怀中的孩子:“我们修炼百年经历无数生死才有资格和你们一样,而你们只是挥挥手就断去了他们百年的修为”。 黑衣人挥手打断道:“现在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已知道,万妖万兽谷派出的那只精锐只不过是伪装,真正的东西却在你这只最不可能的队伍中”。 山蒙狂笑手上的刀却已挥出,一招简单的开山势当空劈下,这一刀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后招,黑衣人轻笑,因为这一刀已被他看穿,这一刀的力量他完全有能力挡住,他甚至还想出了三、四招变化来反攻。 可是那一刀却在黑衣人的头顶上忽然加速,一股无匹的刀气劈开了漫天的飞雪,黑衣人的鲜血也如这漫天的飞雪般洒落,他想不到为什么没有丝毫后招的那一刀会忽然加速,也许正是因为那一刀没有变化和后招,才带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情的他不会想到,和他一样无情的妖竟能劈出如此有情的一刀。 山蒙冷冷道:“人无情根本不配为人”。 黑衣人看看了倒下的同伴,竟没有一丝悲伤,反而露出贪婪之色,一人惊叫道:“想不到那东西竟然能有如此的能力!” 红衣人却面色凝重,探手拦住蠢蠢欲动的同伴:“难道你们看不出那一刀已有灵气!” “妖气化灵!”五人同显出凝重之色。 风冷凄凄,卷起千堆雪,红衣人却像标枪一般扎在山上,一步也未曾动摇,他静静的看着山蒙“你叫山蒙?” 红衣人气势惊人,山蒙蹙起眉竟也忍不住答道,“山蒙是我在族中的称号,我还没有资格拥有名字”。 红衣人点了点头,动容道:“我从未尊敬过妖,但是你是个例外,在这里我可以为你立一块碑”。 山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释然的笑了笑,红衣人忽然踏前一步,这一步踏出,就踏住了四周所有的生机,他浑厚的内力似乎把周围生命的流速切的粉碎,所以那一刻山蒙还没有拔刀,飞雪还没有落下,一颗人头却已提在红衣人的右手。 五个黑衣人同时松了口气,但红衣人手中的人头,却忽然化作了一缕残魂,朝着万妖万兽谷疾驰而去,红衣人竟然惊叫失声:“魔玉化魂,想不到这个山蒙还留了一手,快追!”。 五个黑衣人却纹丝未动,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已经忘记了背叛的下场,红衣人摇了摇头独自追去,就在红衣人闪电般掠过一处雪丘时,他竟然感到了一阵术法的波动,轻“咦”了一声,以他的修为竟然看不出,当真出乎他的意料,但重任在身的他也顾不得许多。 漫天的飞雪就要将山蒙的尸身掩埋,四个黑衣人相互看了看,忽然同时扑向山蒙,但他们显然忘记了他们一共有五个人,最后的黑衣人狞笑一声,犹如螳螂身后的黄雀,手中星光四起,四枚丧门钉收取了四条人命,他看了看四周,谨慎是他活下来的最大资本,在确定无人后,他从山蒙腰际掏摸出一物,跟着眼前一亮,几个纵身踏着树枝跃走了。 飞雪中波纹涟漪,一主一仆缓步走出,主人金冠皓衣、仙风道骨、眉宇间顾盼自雄,犹如出尘的仙道,他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道童。 那道童年纪不过十五岁,但是他的脸上却已满是饱经风霜的成熟,似乎每一条纹理都注满了他的哀伤与不幸,所以他并不俊朗,但这却是他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只有那双眼睛是碧蓝色的,深沉的犹如天池的湖水,他只要看你一眼,就好像枯枝发了新芽,春风又吹绿了大地,给人坚强和勇气。
穆古最不想看到这双眼睛,因为这双眼睛比他更加高贵,可如今他贵为一宗宗主的长子,所有的荣耀、灵气和宠爱都加持在他身上,还能有什么人,也不能再有人比他骄傲,但此时他却又不得不注视这双讨厌的眼睛,因为他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也只有这双眼睛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洛惊鸿!先前七人围杀这个妖孽,我要出手助这七人,你为何拦我?”。 洛惊鸿不答反问道:“公子为何要杀妖?”。 “妖孽都害人” “那方才是妖害人还是人要杀妖?” 穆古怔住,“因为妖杀人,所以人要杀妖!”。 洛惊鸿道:“所以人要杀妖,妖才要杀人!”。 穆古又怔住,这般你杀我、我杀你根本就没有源头也没有终点,而他们为什么要相互厮杀,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回答原因,也许人本来就是嗜杀的生物,是谁下的第一刀又有什么意义。 穆古摇了摇头,从思绪中挣脱出来,恨恨道“你先答为什么要拦我?” 洛惊鸿道:“因为我不想你白白丧命”。 穆古冷笑:“区区一只妖使还取不下我的人头”。 “我说得不是妖”, 穆古倒吸一口气,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确没有把握能在那个红衣人手中活过三招。 “我是人,红衣人为什么会杀我?”穆古非常讨厌这样的问话方式,因为他终觉得自己比洛惊鸿高的不止一等,像这样的请教在他看来是一种耻辱,所以他希望有一天、甚至有一次,可以令洛惊鸿难堪,这次也不列外。 “因为那件东西,他们当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没人知道”。 穆古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个时刻还远没有到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红衣人走后,取那件东西的唯一机会就是杀死那个黑衣人,你为什么又拦我?”。 洛惊鸿眼眸更加深沉,这个人的父亲不仅忘恩负义,还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但是洛惊鸿却不得不确保这个人孩子的周全,因为只有穆古活着,他和他的亲人才能继续活下去,当人只为活下去而活下去时,尊严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洛惊鸿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不想也不愿像奴隶一样的活着,没有人能够看到深沉湖水下湮没的是怎样的悲伤与痛苦,也许正是因为有着同样的悲伤、痛苦和无奈,洛惊鸿才如此敬重一个人。 他慢慢的踱步过去,尸身已快被风雪掩埋,他不会武功,所以他只能用背上的剑去挖土,泥土顺着指缝洒落,和风雪混合成一种空虚而寂寞的灰白色,灰白色也是死亡的颜色,洛惊鸿也一样,他的心也许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