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福地与火坑
听到老大发话了，众人都沉默了。 鬼头触犯门规不假，可是他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这段时间经过黑市生意的积累，大家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明显的提高。 如今老大要为难鬼头，众人心中都有些不忿。 不就是卖了点鸦片膏吗，北平城卖鸦片膏的还少了。 老大也太小题大作了。 鬼头和刀疤是金生水手下的两大小弟，刀疤留在了租界，没人说得上话，再往下就属花面狼了。 花面狼站了出来，咳嗽了一声：“老大，其实这件事，鬼头大哥也有自己的苦衷，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咱们不再沾染这件东西算了。” 他是鬼头之下的一号人物，说出话来也有些分量。 金生水冷笑了一声，道：“门规就是门规，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金生水触犯了门规也一样受罚。” 他看着鬼头，淡淡道：“鬼头，你是盗门的白纸扇，对于门规的处罚也比较清楚，你自己说说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鬼头脸上冷汗直流，颤声道：“轻则三刀六洞，重则废掉一只手，逐出盗门。” 此话一出，众人都吸了口凉气。 北平这边除了金生水就属鬼头最有威望了，金生水平时不怎么管事，盗门上下都是鬼头在打理，他在众人的心中有极高的分量。 底下的人有些sao动，鬼头的亲信已经开始不忿了。 已经有人开始求情了。 “老大，求你饶了鬼头大哥吧！” “老大！” 花面狼也加入了求情的队伍。 “怎么着，怎么着！想造反是怎的？” 王三和长腿等金生水的嫡系立即跳了出来，指着众人冷冷道。 “王三，你小子的心是铁长的，鬼头大哥对你们不好吗？再说钱你们也没少拿。” 这边的人立即阴阳怪气道。 王三大声道：“我的命是老大给的，谁敢招惹老大，我王三第一个不答应。” 长腿没有说话，双手变出了两把小刀，冷冷的看着众人。 他身后的人也拿出了小刀。 花面狼有些着急道：“大家有话好商量，都是自己人。” 鬼头忽然大声道：“大家听我说，我自己犯了门规，罪有应得，大家不要再为了我伤了和气。”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停了下来。 鬼头深吸了口气，道：“老大，我愿意接受处罚。” 金生水淡淡道：“那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发落你呢？” 鬼头沉默了一会，道：“身为白纸扇，明知故犯，罪上加罪，要从严从众处理。老大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缓缓的举起了右手中的小刀。 废掉一只手，逐出盗门。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鬼头的亲信已经露出了愤然的神色，花面狼等人也有些不忍，纷纷侧过脸去。 鬼头深吸了口气，小刀闪电般的向自己的左手削去。 这一刀是奔着手筋去的，一旦削实了，他的手掌也就废了。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正是金生水。 鬼头愣了一下，顿时心若死灰，难道老大连自己动手的机会都不给我。 罢了罢了，从今以后就没有鬼头这么一号人物了。 他无力的松开了手中的小刀，小刀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金生水淡淡道：“鬼头罪责深重，不可轻饶，但是我金生水作为盗门首领，也有失察之过。鬼头则免去废手之刑，改受三刀六洞之罚。”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松了口气，脸上都闪过一阵狂喜。 三刀六洞远要比废手之刑好的多，老大已经手下留情了。 鬼头呆了一呆，急忙跪倒在地，哽咽道：“多谢老大厚恩，鬼头惭愧。” 他立即捡起地上的小刀，奋力插进了手臂中。 噗哧一声，刀尖从另一边露了出来。 所谓一刀两洞三刀六洞，指的是一刀在手臂上插到头，两边是连着的，这叫两洞，三刀就是六洞。 鬼头面不改色，拔出第二把小刀插在手臂上。 当他拔出第三把小刀时，金生水忽然右手一晃，轻巧的从他手中夺过小刀，噗哧一声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这…… 众人惊呆了，鬼头也惊呆了，他望着金生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金生水深吸了口气，淡淡道：“这一刀，我替你受了。我们是兄弟，有难自然要一起扛。” 鬼头喉头忽然涌动了几下，再次跪倒在地，诚心道：“老大在上，请受小弟一拜，从今起鬼头一定严守门规，不再忤逆老大的意思，若违此誓，就如此指。”说着刀光一闪，一根小拇指滑落了下来。 金生水环视了大家一眼，缓缓道：“我再重申一遍，凡我盗门弟子不得沾染烟土，违者严惩不怠。” 老大威武！ 众人心悦诚服拜倒在地。 …… 郭化子匆匆来到年红药的住所，大声道：“计先生，计先生，不好了。” 年红药站起身来，诧异道：“怎么了？” 郭化子定了定神，道：“柳风骨死了？” 什么？ 年红药的身子震了一震，道：“他怎么会死的？” 郭化子低声将自己从日本人那里获得的消息说了出来。 年红药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她跟柳风骨之间的复杂关系很少有人知道。 如今听到柳风骨死了，心中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东西落在了田叶秋原的手中。” 郭化子老老实实的将事情说了。 年红药心中一凛，东西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中有些麻烦，还要专门去把东西偷出来。 她想了想，立即道：“这样吧，你先回去随机应变，我立即去找北盗王，他或许会有什么办法的。” 二人商议了一阵，分头展开行动了。 …… 柳笑眉空洞洞的望着房顶，她已经醒过来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没有醒过来。 今天是最难过的一天。 柳风骨死了，死在自己的儿子的手中。 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妹子，害的自己的女儿失去了孩子。 他是罪有应得的。 可是柳笑眉听到他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父女连心，血浓于水。 柳笑眉没有遗传到他的冷血。 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怜丹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 “师父！” 柳笑眉哭着扑进了她的怀抱！ 王怜丹将小碗放在桌子上，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叹道：“痴儿何必如此！” 柳笑梅伤心道：“师父，我已经没有家了。” 王怜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傻丫头，柳家都是心思邪恶之辈，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当真是为难你了。就算你没有了家，师父这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师父！ 柳笑眉眼圈一红，轻声哭泣起来。 她忽然抬起头来，道：“师父，他临死前将柳家的火诀告诉了我，我该怎么办？” 王怜丹叹了口气，道：“丫头，为师劝你一句，这件东西是个不祥之物，任何人沾染上了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当年萧大哥之所以没有将口诀传下来，为的就是免得他的传人再次陷入这个局面，想不到金生水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啊！师父，你一定要帮他！” 柳笑眉听到金生水有些危险，忍不住担忧道。 王怜丹爱恋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萧家师徒究竟有什么魅力，居然能够让这些多女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们。 自己如此，柳笑眉也是如此。 可惜金生水跟他师父一样，恐怕绝非可托付终身的人。 想到这里，王怜丹忽然道：“丫头，你相信师父吗？” 柳笑眉茫然点了点头。 现如今，王怜丹是她最后的依靠了。 王怜丹缓缓道：“你跟金生水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听师父一句劝，离开他吧，走得远远越好。” 柳笑眉心中一震，失声道：“师父！” 王怜丹苦笑了一下道：“笑笑，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了我自己，当你的我跟你的性子一模一样，都是那样单纯，那样的执拗，恨要恨的彻底，爱要爱的死心塌地。” 她如有所思道：“你的不幸是碰上了金生水，我的不幸是碰上了萧别离。他是这世上最不负责任的混蛋。” 听到师父这样评价金生水的师父，柳笑眉忍不住淡淡一笑，虽然她对萧别离了解不多，可是对他徒弟金生水却知之甚深，最不负责任的混蛋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在恰当不过了。 王怜丹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候碰上了英俊潇洒的萧别离，立即像飞蛾扑火一样爱上了他，深深的不可自拔。只要他一句话，我就可以为他去死，只要他一个眼神，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要的，跟他一起走。可是……” 她的双眼忽然出现闪闪的泪珠，哽咽道：“这个混蛋整天说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大事，我虽然不明白，但也知道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对于他的事情，我一向无保留的支持。我们之间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他明白我的心思，我一直苦苦的等待。直到有一天他从关外回来，对我说，他已经有女人了，不再爱我了，让我忘掉他吧！” 事情隔了这么多年，王怜丹仍然按奈不知自己的愤怒，她咆哮道：“这个混蛋把我王怜丹当作什么，我不要他的怜悯，我不要他的虚情假意，我只想问一个问什么？可是……” 她忽然流泪道：“可是他却永远的离开了我，我想亲自问他的愿望落空了。” 王怜丹哼了一声，道：“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关外被一个女子给算计了，一夜情后，那女的怀孕了。便以腹中的孩子作要挟要他娶自己为妻。她倒是打得好算盘，只要二人一成亲，金水诀就会落到她的手上。萧大哥知道这女的心思不纯，自然不会答应。这女的不依不挠，在江湖上煽风点火，败坏他的名誉，最后逼得他不得不自尽而亡。” 什么？ 柳笑眉大吃一惊，原来赫赫有名的北盗王萧别离是被一个女人逼迫自杀的。 良久，王怜丹才恨恨道：“这个女人就是你的姨娘年红药。你们之间是有这层关系的，所以当年你在芜恒苑被她扎伤后，她还会送解药救你。” 经她提醒，柳笑眉才想起了这件事，那次中毒是她碰到的最为凶险的事情之一，可是父亲却是一直无动于衷。 “她为什么要扎我？” 柳笑眉有些不解了。 王怜丹哼了一声，道：“当时他们要对付那些学生，你混在里面有些不好下手，她怕误伤了你，这才动手将你扎伤，好让你躲过这一劫数。” 说到这里，王怜丹的脸色沉了下来，恨恨道：“这个贱人逼死了萧大哥，我王怜丹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她。” 柳笑眉沉默了，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世上要说不幸的，她柳笑眉说是第一，没有人敢认第二，但是今天跟她师父一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师父王怜丹不幸远远超过她。 至少她还跟自己心爱的人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师父太可怜了！ 她没有得到那个男人一天的爱却要穷极一辈子为他复仇。 比起她的不幸，自己那点事算得了什么？ 柳笑眉心中想着。 王怜丹苦笑了一下：“孩子，我的事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你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 她深吸了口气，道：“金生水跟他师父极为相似，曾经我也幻想过，努力过，尽最大的努力撮合你们两个，可是造化弄人，你们两个最终还是到了这步田地。” 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丫头，相信为师，你跟他是没有结果的。从现在开始你要远离他，这样才能顺利的度过下半生，否则迟早会像我一样跳进这个大火坑里不可自拔。” 柳笑眉抬起头来，苦笑道：“师父，我已经跳进了坑里了？” 不！ 没有！ 王怜丹用力的抓住她的肩膀，柔声道：“笑笑，你跟我不一样。这个世上除了金生水，还有其他人很珍惜你的，比如那个季红星，他是真心爱你的，往前一步是火坑，后退一步便是福地。笑笑，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前一步是火坑，退一步是福地。 柳笑眉喃喃的说了几句，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