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九草还魂，兵临城下

    “爷爷，还救的活么？”落蓝面有怜色，平日里即便是林间偶遇的受伤兔子，她见着了也会带回去小心照料，直至小兽康复再送回山林，眼下一个大活人即将殒命，她怎不怜悯。

    老者嘬着烟袋，皱眉不已。“丫头，且不谈此人是好是恶，但看其衣着古怪，不似常人，且此人伤势你不觉得有何异常么？”

    落蓝闻言又观，不解爷爷何意。“有什么异常，三处致命伤，我先给他止血。”落蓝实在于心不忍，从衣袖里取出一包粉末，均匀的撒在男子的伤口上。

    这药粉也是不凡，刚撒上去，不消三个呼吸的时间，便吸住伤口上的血迹，然后收敛凝固，暂时堵住了伤口，让血不再外溢。

    老者静待其处理完毕，这才说道。“丫头，这种贯穿伤定是利器所刺，但即便快如流星，也难免在伤口边缘处留下冲击的痕迹，再看此人伤口，光滑如镜，像是凭空掏去了血rou。单这一点，便无法理解。”

    “而且，你可曾想，寻常人莫说这三处，便是其中一处受如此重创也早一命呜呼，但此人却硬是吊着一口气，再观其身边草木折痕，怕他这般躺着已不下两个时辰。”

    “爷爷，你啰嗦了这么多，到底救不救得了？”落蓝恼道。

    “救自然救的了。”老者捻须叹道。“但只怕此人恐非善类。”

    “若非好人，爷爷处置了便是。”落蓝急色道。“爷爷你真是推三阻四，就算是三五个大汉你也不惧，此时倒怕起一个重伤垂死的少年，当真是不可理喻。”

    老者眉毛一竖。“小丫头片子你懂个屁！爷爷自然有爷爷的道理！”

    “爷爷！”落蓝见硬的不行，便拉着老者的胳膊撒起娇来。“您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见死不救怎是您的性格。再说了，此时您也无法断定此人是好是恶，若是一善良之人，任其这般死去岂不是有伤天和，就算万一真是恶徒，爷爷一掌打发了便是。”

    老者面有难色，但禁不住落蓝如此央求，嘬了一口烟袋。“哎，那救便是。”

    “爷爷最好了，谢谢爷爷。”落蓝欣喜。

    老者半蹲于前，细看地上的少年，一指轻点咽喉处的伤口。“这种伤势当真奇怪，而且更奇怪的是此人的体质。”

    “有何异处？”落蓝不禁疑道。

    “我能感觉的到，他的身体正在抗拒死亡，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让伤势不断的徘徊在死与不死之间。”老者神色郑重。

    “抗拒死亡？”落蓝以手掩口，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或是他天生异禀。”老者收起手指，定下结论。

    “也罢。”老者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晶莹玉瓶，仔细的倒出一粒药丸。

    药丸得见天日，顿时散发出种种异香，煞是好闻。

    “九草丹！”

    老者白了少女一眼。“亏你还认得此药，也不知是谁偷了去喂兔子！”

    落蓝吐了吐舌头，不敢言语。

    老者捏住少年嘴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化做缕缕细流淌入少年腹中，却是没受到咽喉伤势的影响。

    片刻之后，少年面色渐转红润，伤势似有好转。“好了，此人多半是死不了了。丫头，随我回去。”老者将烟袋在鞋底敲了敲，起身说道。

    “夜灵草还没采呢。”

    “还采个什么夜灵草，寅时已过，药效大减，待下次再来吧。”老者没好气的一吹胡子，落蓝挤眼撇嘴的做了个鬼脸。

    “爷爷，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老者闭目细听。“万兽奔腾之声，自南而来，当是中狮国铁骑，开龙城有难了。”

    “爷爷，当真要死千万人吗？”落蓝祈望着老者，似怨似哀。

    老者喟然长叹。“丫头，爷爷知你悲天悯人之心，但国运之争，莫过于此。”

    “那宋炜老将军，还有那上万子民怎么办？”落蓝泣声叫道。

    “战争残酷，帝国已无上仙，只盼能少些杀戮。”

    “仙，不是传言可长生吗？”

    老者摸着落蓝的脑袋，颇为感慨。“丫头，即便是仙，也有身死道消之时。长生？不过是竹篮打水、水中捞月而已。”

    “那爷爷你呢，也会死吗？”落蓝眼眶微红的问道。

    “是啊，爷爷也会有死的一天。”老者笑着答道。“为了活着，爷爷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

    “仙之一道，不修也罢。”老者目光深邃，似看穿无尽岁月。“走吧，回去了。世间劫难，天数使然，我等凡人只能遁而避之。”

    “既然救不了万人，眼前一人总可以救吧。”落蓝神情阑珊，指着草丛中的少年。“中狮国一到，这人手无寸铁又身负重伤，一旦碰上只怕…”

    “你我一老一幼，别无长物，如何带走一成年男子？”

    “若您愿意，莫说一男子，就是一头水牛扛在肩上也能健步如飞，说到底还不是怕失了身份。”落蓝挤兑道。

    老者闻此言，笑道。“如此说来，丫头你跟爷爷这许多年，武艺也算精通，看你上山时施展的魅步，俨然有了几分爷爷年轻时的几分风采，想必一区区男子定不在女侠话下。”

    “哼。”落蓝没好气的鼓鼓嘴。“我来就我来。”

    说罢从腰间取下平日里用的药刀，寻找粗细适中的树枝砍切起来。

    不多时，长短不一的树枝已有二十根，再取些藤条前后一绑，一个简易的铺板便做成了。藤条中最长最粗的一根缠绕在左右两端将中间空着，正好可以抓住。

    老者前后欣赏了一番，咂了砸嘴。“丫头手艺一般啊，看来以后得让你多做些手工，免得以后嫁不出去。”

    落蓝又是冷哼连连，甚是不爽。

    少女小心翼翼的拖了拖男子，老者顺手帮了她一把，将男子放上铺板。

    “哎，回去多备些药物，这一战过后，老头我的药房不知还能剩下几根草药。”老者回首望去，开龙城隐约可见。

    落蓝一愣，心中一喜，爷爷到底还是硬不起心肠来独善其身，但旋即神色又转黯然，正如爷爷所说，这一仗将伤及多少无辜。

    就这样，老人走在前，落蓝拖着不省人事的少年一路向山下去。

    再说开龙城，此时已是进入最紧张的时刻，整个城墙上人头攒动，兵士们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准备。宋炜本欲做一番战前动员，但却放弃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城破意味着什么。

    城墙两角的箭楼上，两台大型投石器已经准备就绪，绞绳紧了又紧。投石器边上还放着许多从山上运来的巨石，每一块巨石上都裹着几层厚厚的布麻，只待敌军来了淋上火油点燃扔过去。

    在城门正上方的城墙上，在宋炜的安排下，数百米最精锐的退伍老兵守卫于此，人手一把崭新长弓。这是这一个月来城中工匠拼命赶制出来的军标长弓。一些瑕疵品和城中猎户本就有的猎弓则分发给经验不足的乡勇。

    老兵们尚算镇定，可那些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们就难免心绪不宁，即使有唐玹上仙在此，但一想到将面对几万人的人狮大军就心中犯怵。

    若没有唐玹在此，宋炜心中所想不过战死而已，但老天给了他如此大的希望，他此时盘算的就是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以及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

    他最担心的就是对方的阵营里也藏有仙，若真如此，战况如何就不是他所能判断的了。

    如果对方没有仙师随军，则敌军多半不敢强攻，但对方若真悍不畏死，唐玹上仙又没有十万人敌的修为，恐战况会陷入胶着，此时又该如何周旋。

    宋炜心中千头万绪，但毕竟他曾为帝国上将，思虑长远也属应当，城墙上的将士们即将面临一场大战心中也是各有所想。但在城中民众看来，有仙在，又有何惧，正所谓无知者无惧，也正因为如此，宋炜至少不用担心后方的安顿工作和战时补给。

    夏日夜短，卯时刚过半，东方已然升起血红的旭日。旭日之下，显龙坡远处隐约可见一片黑色洪流由远及近，再过片刻，万狮奔腾之声可闻，又有约半刻钟，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城墙都在随着敌军前进的步伐在微微震颤。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数万精锐于离城三百米处整齐划一的止步。

    此时敌军已经是一狮一人，每一骑另有三个士兵拱卫，显龙坡最窄处当数开龙城所在，稍宽处则不下四百米，此时中狮国军队正是以一排百狮的阵势展开，足足排了有一里开外，站在高处看去，景象甚是壮观。

    也不知哪个新兵紧张失度，一只箭矢从城墙上射了下去，在离敌军足有百米远的地方便没了力，歪歪扭扭的插在泥里。

    就像一群孩童聚集，有一个带头哭的，其他的就会跟着哭，有了这第一箭，紧跟着又有不少新兵下意识的将箭矢射了出去，其结果不言自明。

    即便是再训练有素的军队见到如此不堪的守军也无法自控，只听对方军中传来一阵哄笑之声，直听的宋炜老脸发黑。

    万狮阵前排正中一将军一抬手，哄笑声戛然而止。“守城者何人，报上姓名！”

    “老夫宋炜…”

    “宋炜，可不是帝国上将军么？怎么落魄至此，带着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土人也敢守城，快快开城迎我，尚可留个全尸。”来将言语嚣张，极尽讥讽。

    “老了就乖乖回去抱孙子玩，还敢守城可就晚节不保了。”来将又道。“别待我军令一下，顷刻间将此土城夷为平地。”

    宋炜正待说话，敌军中央拱卫着的一豪华辇车中传来人声。“侯将军不必激敌，我中狮国素来敬仰英雄，宋老将军一生忠义，不可辱之。只是宋将军当知良禽折木而栖，今创龙国大运已失，即将分崩，不如开门献城，为我中狮国效力。正好国中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将来开疆扩土也好有将军一份功劳。”

    宋炜心中冷笑，好一个开疆扩土，这是叫他调转矛头自己人打自己人。真这么做了，又何来忠义，这话当真是一番恶毒的调侃。

    “老朽不才，不敢与禽兽为伍，且人老昏聩，不善言辞，想进城，用你们的血来说话吧。”

    辇车中静了片刻，随即一声冷哼。“也罢，多谈无益，侯英将军，给你半个时辰，将老匹夫的人头提来。”

    侯英正是方才讥讽宋炜的敌将姓名，听到此言，侯英大笑。“少主放心，何须半个时辰，两刻钟内攻不下城我提头谢罪！”

    说罢侯英一挥手中巨刀，银光直颤。“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