涳的身世
“灵迹子——”摩翎辰突然叫道。 “是——”灵迹子无声无息地忽然出现在涳的旁边,应道。 他此刻虽然穿着巨大的黑斗篷,却露出了他的脑袋,释夜得以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他的真面目。这不是一个最多只有十三四岁孩子吗?虽然身材比一般少年要高大一些,但是那张稚嫩的脸和倔强的表情,分明是一个小少年才有的青涩模样。 “我刚刚说的话,你也听明白了吧?”辰重复道。 “我知道了。”他口头上答应着,语气里却仍有一丝愤愤不平。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她不是你该妒忌的对象。你已经长大了,我也不可能像你小时候那样陪着你照顾你了,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独立起来!”摩翎辰像教训自己的孩子般说道。 涳“呲”一声笑了,对旁边的灵迹子说道:“小迹子,原来你是觉得师父对释夜jiejie比对你好,所以妒忌了呀?!” 见涳这样直白地取笑他,灵迹子脸瞬间涨得通红起来,连忙说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的脸……”涳嬉笑起来一点大人的模样都没有,那宗主的派头也全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仿佛也还只是个小孩子一般,“啧啧啧……竟然还学人家害羞,果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哼——”灵迹子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 释夜看了这情景,表情不由得一松,微微地笑了起来。 辰留意到了这一瞬间,那严肃的表情也不自觉地消失了,欣慰地笑了起来。 释夜蓦地发现他在看着自己,条件反射般地把笑容收起,又冷下了脸来。 辰并不介意,而是继续对灵迹子说道:“这次派你护送释夜去向天城,不许有任何闪失,你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 灵迹子的回答都很短,感觉他的心智比他的样子还更不成熟。难道正是因为这样,才特别依赖他的师父?把他的师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释夜这样猜想,顿然觉得,外面传的恐怖无情的沉星六子,原来也并非冷血如斯,他们之间,也是充满了人情味的。 所以在去向天城的路上,她倒不像在皓洛山庄那般冷漠了,表情缓和了很多。 为了掩人耳目,摩翎涳特意弄了一辆大马车,他和释夜坐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她自己跑掉。 “我还以为,你是凤翎寨那边的人。”在马车里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释夜主动开口说话了,这倒让摩翎涳省心了不少,他最怕就是两个人冷着不说话了。 “我只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看看颛尚那个老家伙到底是想利用我干什么而已。”摩翎涳坦率地说道。 “你就为了这个好奇心,一个人假装了十五年?” “当然不是,我主要也是想跟着颛尚,好伺机为我母亲和jiejie报仇。” “十五年前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释夜充满期盼地看着摩翎涳,希望他能够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我师父没告诉你吗?”涳见她突然眼神如此热切地看着他,不解道。 “你是那件事最直接的一个当事人,你说的话更加有价值。” “那好吧,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是最直接的一个当事人,因为这整个阴谋就是冲着我和我jiejie来的……”摩翎涳的眼神忽然变得飘渺起来,但是他在诉说的时候语调没有一丝的改变,依然是轻佻中带着一丝戏谑,好像在说着与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那一年我只有五岁,那个夜晚原本是很平静很普通的一个夜晚,我和jiejie还有母亲吃完晚饭回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母亲先把我哄睡了,再去jiejie的房间跟她说晚安,但是她不知道,jiejie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之间有一个秘密的通道,我们平时晚上睡不着时都会偷偷跑到对方房间一起玩。那天晚上我和jiejie约好了要偷偷出去抓莹虫玩,因为莹虫总是在半夜的时候才会出现,母亲他们绝不会允许我们半夜了还跑出去玩……” 说到此处,摩翎涳脸上还洋溢着孩子般得意的笑容,眼神却忽而渐渐冷了下来,“我躲在秘道的出口,想要等母亲离开后就和jiejie会合,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那个平时和蔼可亲的颛尚叔叔一刀将我母亲杀死了,然后又一刀插到了我jiejie的胸口上! 我当时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整个人呆在了那里,身体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完全僵硬了,没想到也正是因为我这样孬种的反应,才让我得以存活了下来。”他自嘲了一声,又继续说道:“那个颛尚老贼以为没有人看到他的恶行,没想到我就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 不久之后,我师父和神谕子jiejie突然打开门进来了,他们看见我母亲和jiejie的惨状,赶紧过去救他们,然后发现我jiejie竟然还有生气。我当时竟然吓傻了,也不知道跑出去跟师父说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外面开始叫了起来,原来是颛尚他们把师父引到了我jiejie的房间,然后时机恰好地又派人把房间围了起来,声称是有刺客。 当我父王和其他人冲进房间时,他们恰好看见了血淋淋的现场,便误以为是我师父杀死了我母亲和jiejie。当时场面太混乱,根本没有人发现我这个小孩子。当我意识到我要冲出去帮师父他们澄清误会的时候,我却被颛尚老贼发现了,他一下子就把我抓了过去……我当时非常害怕他会杀了我灭口,所以不敢告诉父王实话…… 我真是个孬种!我师父为人高傲,也不屑于为自己辩解,便和他们打了起来。当中有一个陌生人非常厉害,几乎能和师父打成平手,后来便发生了黑翼龙之乱…… 再后来,师父平定了黑翼龙之乱,开始整顿内庭的混乱,他控制了朝堂,宣布颛尚一党为乱党,颛尚当时挟持了我,逃到了风槐坡,成立了凤翎寨。我父王因为母后和jiejie的死郁郁而终,大师兄曾经找到我,要带我走,却被我拒绝了。” 那摩翎颛尚聪明一世,还以为摩翎涳不明真相,所以一直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妄想靠他来东山再起。却没想到人在做,天在看,这个被颛尚当作儿子和弟子来培养的人,却也成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隐患……
摩翎涳记忆中的那个可以和摩翎辰打成平手的人,恐怕就是义父了……看来义父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刺杀摩翎琬和摩翎王妃的行动中,只是作为颛尚对付摩翎辰的一个帮手罢了……一想到这里,释夜心上的某些东西似乎落地了,她内心的一丝类似负罪感般的枷锁霍地减轻了许多。 “那为什么你不跟你大师兄走?”释夜问道,抬头却看见他的眼睛里早已充满了火光,那火焰似乎要把一切东西都吞噬。 “因为……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身为一个男人,在危急的关头,却无法站出来保护自己至亲至爱的母亲和jiejie;甚至连为我师父说一句公道话的胆量都没有……我没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摩翎涳咬着牙低沉地说道,“所以我给自己的惩罚就是,待在我的仇人身边,每天面对着他,让自己永远也不要忘记当时的懦弱和恐惧,总有一天,我会靠我自己的能力亲手杀了他!” 释夜心里颇为敬佩这个和自己同龄的男子,虽然是同样的失去双亲,同样地流离失所,他孤独地在一群豺狼般的敌人身边茁壮地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她,这些年来却不知道做了一些什么,最后父母的仇没有报成,父母的遗愿也没有完成,自己还沦落到这样一个半生不死的地步,着实是天渊之别…… “那天……在风槐坡……你为什么要救我们?”她问道,因为她的父亲是害死他父母的帮凶,在道义上,她是亏欠摩翎涳的,如今又欠下他一次救命之恩。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好玩!”摩翎涳一扫那沉重的阴霾,霍地又阳光灿烂地嬉笑了起来,仿佛刚刚那个悲伤的故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又仿佛他刚刚什么也没有说过。 “好玩?”释夜觉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是呀,我在那里太闷了,好不容易发现小迹子过来了,还不赶紧逗逗他玩!” “原来是这样……”释夜叹了一口气,也微微地笑了,原来有时候,帮助一个人的起因竟是如此简单。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我听说有龙羽族的人来了,所以好奇就出来看了一下,发现没有我想见的人,所以就顺便逗了一下小迹子!” “你想见的人……难道是小懋吗?” “你——”摩翎涳突然正襟危坐地盯着释夜严肃地说道。 释夜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收起刚刚那副开玩笑的表情,低着头致歉道:“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 涳却突然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说道:“苏释夜,你知道得太多了!” 待释夜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抓弄了之后,他已经自个儿在那里狂笑起来了。 “好呀,你这个大坏蛋!”她伸手就要回报他一个粉拳,此时马车却突然停住了。 涳马上收起笑脸,回归那冷冽绝艳的表情,他沉默地示意释夜坐在马车里面别动,然后自己掀开了马车门帘的一角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