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个人的圣诞假
自己究竟是怎么撞开的厨房门，再撞开C单元的房门冲进了楼道，李凯实在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飞奔扑向电梯的时候，一条麻花围裙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贴着地毯向他的脚踝飞来，就要拦他一个趔趄。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敏捷反应，李大少爷双脚一跳躲过围裙，顺势往电梯里一栽，脚尖一抬直接戳亮地下一层的按钮。 可关门键呢？键呢！键！ 少爷突然意识到宿舍的电梯没有关门键，全英国的电梯都没有关门键，万恶的帝国主义为了把人民养成真正的大爷，能不劳他们亲自动手的功能就都设计成全自动。C单元门口那边，拎着重武器所以跑在后面的Pianist望北已经推开了孙伯君，拖着铁锅疾步而来。握住锅柄，蓄力，向身后划个半弧以获取动能，李凯眼见那一口铁锅就要脱手起飞，头顶突然响起一句英文提示音，无比亲切，宛如救世之号角。 “电梯关。” 全自动的电梯门缓缓关上了，门缝中的最后景象是Pianist望北扔下铁锅纵身一跃，要以一己之力拦住电梯门，但她终究没赶上。电梯现在严丝合缝了，李大少爷瘫在狭窄的小空间里，四仰八叉，头向后一倚，望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从四跳到三，再到二，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幸好辅助不靠谱，他想。输出位固然神装在手，而且临场反应是一等一的好，但终究没把人头留下。他这条命捡回来了。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少爷扶着滑溜溜的电梯壁站起来，拖着身子进了走廊。刚出电梯手机又响，少爷点开微信一看，发觉就这么几秒钟生死时速的功夫，夏冬青又是一大排微信发了过来。 不过这次全是道歉，夏工解释自己一时着急，拿少爷当了撒气桶。 耿直夏工，耿直性子，脾气好得没话说的大少爷刚要回一句是朋友就不在乎，扶着墙一抬头，眼前是抱着一个空衣服筐的女孩子。永远穿着格子衬衫的女孩也吓了一跳，她看着大少爷，两腮粉扑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不好意思。 “夏工？” --- 被微信轰炸到洗衣房躲清静的夏冬青，被中华吃货小队追杀至地球表面之下的大少爷，两个人在宿舍地下一层碰面了。互相道了句好，各自解释一句当前性命攸关之困境，最后一起哀嚎一声，两人便一同躲进地下车库，决心不到半夜不出来。 “我真没想到。”李凯说，“他们几个肯定也都是随口一夸，谁知道你这里是核爆现场。” “其实我本来没在乎的。”夏冬青说，“你们肯定都不感兴趣，我就是照张相给自己留纪念。可那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就围上来了。” “你想留什么纪念？”李凯问，“你手里拿的那个零件吗？” “对，是个样品。”夏冬青说，“前一阵忙的那个项目告一段落了，论文投了，报告出了，给我们投钱的企业问我老板要小样，就是照片里我拿着的那个。” “原来如此。”少爷点点头，“你一定特别有成就感。” “哪里。只是个3D打印的小样，离投入实用还远着呢。”夏冬青答。 但她这会儿连眼神都变柔和了，恍惚间充满爱意。“小宝贝儿明天就要送走了，我先跟它照张相。”她说。 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夏冬青太疼爱，所以舍不得，所以照张相。自己开心不够，发到朋友圈小小地骄傲一下，可奈何没人识货不说，还招来了苍蝇。夏冬青气得要死，偏偏C单元这几个同学也只夸了她一句人漂亮，谁也没关心她手里的东西。李大少爷还没头没脑发了句私聊来，夏工终于炸了。 “我不是冲你。”夏冬青说，“我那群亲戚正教育我要有自知之明，正说着的话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正好赶上你跟我说头发的事。” “我今天不知得罪了哪位神明。”李凯说，“帮着路北北说婆婆，路北北拎个铁锅要砸我。帮着婆婆向路北北求情，婆婆拿着围裙要抽我。好不容易见你发张照片，赶紧拍个马屁，又拍错了。” “还挨了一蹄子踹，是吧。” 夏冬青勉强笑笑，她掏出手机，微信提示还是没完没了。 “对不起。”她重复道，“我今天一天的好心情全让她们毁了。” 尖锐的微信提示音在车库中回响，夏冬青低着头按手机，李凯看着，不知说点什么好。头顶是车库通风口的风扇噪音，李凯随便扭头看看，几辆小车停得整整齐齐，还包括他那辆敞篷小跑。 “对了，夏工。”李凯说，“你们学机械的研究汽车吗？” “汽车？” 李凯指指宾利。“敞篷打不开。”他说。 “是哪里卡住了吧。”夏冬青说。 她终于放下手机，走到宾利旁边看了看，李凯赶紧跟过去，掀开后备箱盖。“平时顶篷是收在这里面的。” 夏冬青就俯身凑到后备箱里看了看。车库太暗，她从口袋里摸了一大串钥匙出来，翻出其中一个小手电筒点亮。 “从这里看不出来。还有哪儿能打开？上面？” 李凯没答，他看呆了。夏工的钥匙链上不止有手电筒，瑞士军刀，改锥，小扳手，工具一应俱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几把小钥匙倒显得势单力薄。 “夏工，你平时揣着这么多东西，沉不沉？” “习惯了。”夏冬青答，从后备箱里爬出来。“敞篷的舱盖能开么？” 能。李凯坐进驾驶位，扭上钥匙，拨开中控台开关，放敞篷的小舱盖慢慢滑开。夏冬青看着，点点头。 “做得够细致，这钱花得不太冤。” “你懂这个？你能修？” 李凯回过头，挺兴奋。 “这世界上没有不能搞懂的事情。”夏冬青答。 “啊？那我去外面修，省得麻烦——” “——只有不愿意搞懂事情的人。”夏工继续说。 她拿起手电，检查小舱里折起来的车顶篷。少爷回过身，趴在座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工折腾，她似乎是真没接触过这东西。 “要是麻烦就算了。”李凯重复道，“我听说你们学机械的分工也挺细，你专业是搞什么的？” “本科时忙着修锅炉。”夏冬青答，“我没深研究过汽车，不过我下厂子实习时，跟着的那个师傅说过两句话我特别喜欢。其中一句就是说，不要跟我说这东西你不懂，不属于你的专业，工程师这三个字顶在头上，所有机器都该归你折腾。” 这话听着实在霸气非凡，少爷不由惊叹一声。“那另一句呢？”他问。 “另一句？” 夏冬青拿着那一大串小工具，扶着后备箱盖直起身。身高一米八的大少爷趴在座椅背上看着夏工，一时间觉得她如此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