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所谓必为之事
“啊?” 夏冬青转过头,余可。 她在夏冬青身边坐下来,指指台前,夏冬青望过去,发现冯瑞琪不知何时凑到了那里,正和那个刚弹完琴的男生聊天。 “怎么了?”夏冬青问。 “那个外国男生。”余可说,“Rikki好像认识他。” “你想叫冯瑞琪给你介绍?”夏冬青问。 “认识一下总是好的嘛。”余可说,“你陪我过去打个招呼呗。” “乔治。”沈畅突然说,“那个男生叫乔治,我见过他。” “你认识?” 余可突然来了精神,“能帮我介绍一下吗?我们和Rikki的关系其实有点远。” “那是个美国人,还是社团的一个负责人。”沈畅说,“但是我不喜欢他。你肯定也不会喜欢。” “他怎么了?”夏冬青问。 “他不守时。”沈畅说,“社团琴房是限时的,每个人只能弹最多两个小时,然后就必须让给下一个人。但是有一次他排在我前面,活活拖了半小时才走。我和他说,他还装作听不懂我的英文。” “这种人。”夏冬青说,“小可,你看得上?” “这个——” 余可咳嗽两声,“不过认识一下又不亏。而且他的琴弹得还是挺不错的嘛——巴赫,对吧?复调音乐很难的。” “复调是什么?”夏冬青问。 “就是——” 余可刚要解释,某种奇怪的第六感突然告诉她这话不能继续说下去。 她猛地回过头,果然,后一排的椅子背上趴着一只路北北,正向她摆摆手。不止路北北一个,她身旁还坐着一位大少爷,容光焕发,眼神闪亮。 “哟。”余可说。 “哟。”路北北答。 “晚上好!”李凯说,神采飞扬。 商科镀金二人组突然出现,不知是要干什么。余可转过头去不想理他们,可身后又飘来一句话,声调莫名地俏皮,语气莫名地开心。 于是就莫名地讨厌。 “复调是什么啊?”路北北问。 “北北。” 夏冬青回过身,趴在椅子上,“好啦好啦,别为难余可了,是我问的。你肯定知道,你告诉我吧。” 而路北北看看她,眨眨眼。“I’m-not-Google.”她说。 “嘿!” 夏冬青一下笑了,路北北也笑出了声。“你们怎么来了?”夏冬青问。 “少爷请客,去中国城吃大餐,中餐。”路北北说,“所以我们过来找你们。还是说,你们真要等那个乔治?” “是学神在等人。”夏冬青说,“不过少爷,你怎么想起请客来了?” “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李凯答,“咱们这就走吧?我饿死了。” 他没说完,台前,冯瑞琪扭过头看着他们,一边嘘一边摆手示意他们别说话。乔治这会儿已经坐回了钢琴前。夏冬青赶紧转身,路北北也挺起身在座位上坐正,顺便把大少爷从椅子背上拉起来。 冯瑞琪这才向乔治说了个请。钢琴声再次响起,几个人很自觉地安静听着。已经没什么人的音乐厅里,后面正收拾椅子的那几个外国学生也停下来看着。短短一小段音乐结束,几人拍拍手,后面的外国学生也一起鼓掌。但夏冬青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段实在太短了。她赶紧抬手,可别人已经都停了下来。 粗人,我就是个粗人。夏冬青这么想着,看了一眼冯瑞琪,自觉又要被她嫌弃,却发现她这次瞟的是自己身后。 居然是路北北,她也没来得及鼓掌,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她说,“我们都以为他要接着弹呢。夏工,这是你同学?” 冯瑞琪没说话,余可再次解释说她不懂中文,一样认错了的路北北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换成英文说,“那你是哪里人?日本的?或者——” “她入英国籍了。”夏冬青说。 “我mama是美国人。”冯瑞琪再次强调。她不太开心地把乔治叫下来,拉着他坐到余可身边,又瞟了一眼路北北。“你们为什么都认为我是中国人?”她说。 一时尴尬,几个真正的中国同学互相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凯小声说了句这是不是个假洋鬼子,夏冬青赶紧踢他一脚,告诉他这个人听得懂中文。 冯瑞琪没反应,她转过身去和乔治说着什么,那个外国男生这会儿脸色不太好看。 “那我更没说错了。”少爷说。 “我觉得李凯说得虽然难听,但是没有错。”沈畅也说。 “我都说了她听得懂。”夏冬青使劲小声说。她向冯瑞琪那边瞟了一眼,那个女生恰好也看看她。 幸而那个长卷发的外国女生这会儿凑了上来,向沈畅打了招呼。沈畅连忙回应。这个长卷发的女生叫德莉雅,脸上有点雀斑。 “Chang,你跟我说想换中国钢琴曲演出。”她说,“我就突然有了个好主意。你有没有兴趣像上次的苏格兰同学一样,办个中国音乐的专场音乐会呢?” 沈畅眼睛亮了,她从没想过。“真的可以。”她说,“学校里有不少中国学生,他们一定会很喜欢。” “我知道你肯定愿意。”德莉雅笑了一下,但不知为何有点尴尬。“但我和另外几个社团管理人商量的时候,他们有些别的意见。所以我今天才叫你等一下,大家一起讨论讨论这件事。” 她说着向一旁的乔治招招手,又叫了另外一个外国男生过来。“我觉得你该干脆办个中国音乐的音乐会,但是我们的会长谢曼担心你不一定能办得来。”她说,“另外,乔治认为你还是弹古典的曲子比较好。” “我并非反对德莉雅。”谢曼说,“但办音乐会有点麻烦。上一场的苏格兰音乐会,他们筹备了很久,而你定的是十二月初的演出。要找乐手,要排练,我怕你时间不够。你自己弹弹中国的钢琴曲比较实际。” “我觉得你还是去弹古典乐吧。”乔治说,“这里的人更喜欢古典乐一些。” “这。” 沈畅一时没想好。她看看乔治,又看看德莉雅,最后看看另外那个叫谢曼的男生。剩下几个中国同学也凑过来,坐到她后面。 “但我觉得她一定可以。”德莉雅说,“一个月的时间能做很多事。而且学校里有很多中国学生,不难找到乐手吧?你看,和她一起来的就有这么多中国人呢。” “是啊,谁也不会觉得中国人少的。”乔治说,“全世界都是中国人。” 沈畅看了他一眼,她仍旧不喜欢这个美国男生。而冯瑞琪突然说:“我不是中国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德莉雅连忙道歉,冯瑞琪无奈地耸耸肩。她坐到了乔治旁边,剩下几个中国学生也自觉往沈畅这里靠了靠。两边隔开一点距离,别认错,别让大家全都不开心。 “不管怎么说,你们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德莉雅问。 “我喜欢。”沈畅说,“但做起来有点麻烦。让我和我这几个朋友商量一下可以吗?” 三个外国人点点头,沈畅道了歉,转过身来用中文向几个室友解释这件事。李大少爷头一个拍手。“办呐!”他说,“为什么不?” “乐手和乐器都很难找吧。”夏冬青第二个说,“这儿是欧洲啊。”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李凯说。 “少爷,你不会是想从国内请人过来吧?”夏工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李凯答。 少爷今晚兴奋过度,颇有几天前一时兴起成立党支部的风范。夏冬青笑着摆摆手。“不说这个。”她说,“学神,外国人会喜欢咱们的民乐吗?他们的确听古典乐多一点吧。” “喜欢不喜欢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就算他们更喜欢古典乐,我们也没必要去弹古典乐去刻意迎合他们。”沈畅说,“民乐是我们自己的文化,我们要展示的就是它。而且外国人来看的话,肯定不是想看我们弹古典乐,而是看我们自己的特色,看我们独有的东西啊。” “学神,我喜欢你这话。”李凯说,“办,一定办。” “真没观众怎么办?”夏冬青问,十分务实。 “会有的。”路北北突然说,“他们有兴趣,真的。民乐还进过维也纳金色厅呢,也是一票难求。” 有呆毛的中国女孩打了包票,维也纳金色厅背书,几个人点点头。那就是最后的问题了。“你真的想做这件事?”夏冬青问。 “我觉得应该做。”沈畅答,“苏格兰同学可以带风笛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演奏民乐?这是我们自己的文化啊,给外国人展示一下,有什么不好?但我最担心的是我没有时间做。” “那就算了。”夏冬青说,“你想弹中国钢琴曲,这个老外听完,拍脑袋一想,就出了这么个主意。他们自己还没商量好,咱们不如别瞎费工夫了,毕竟大家都很忙——冯瑞琪!” 她猛地转过头,一直没说话的余可吓了一大跳,再一旁,正和乔治聊天的冯瑞琪也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冯瑞琪问。 “你敢把你刚才说的话用中文再说一遍?”夏冬青问,抓着椅子背。 夏冬青盯着冯瑞琪,眼神恶狠狠,冯瑞琪一脸无辜,表示自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Daisy,她不讲中文的,你忘了?”余可小声说。 “小可,你也听见了?来,你说。” “我——我没听见。”余可说。 “没听见。” 剩下几个中国学生抬头望着夏工。大家都在听沈畅说话,谁也没在意后面的冯瑞琪和乔治在聊什么,更何况他们两个用的是英语,在他们听来基本和背景噪音无异。 但夏工不是。天天和项目组成员泡在实验室中,他们有无数事情要交流,半个多月下来夏冬青的英文突飞猛进。更甚,她和他们两个坐得近,中间只隔着一个余可。 “没听见,我告诉你们。”夏冬青一字一句地说,“你和你这位朋友乔治说,沈畅最好是去弹中国曲子,因为她不懂古典乐,反而丢人现眼。是不是?” “不好意思。”冯瑞琪用英文说,“你说什么?” “Daisy,你是不是听错了——她应该是开玩笑。”余可说。 “我没听错。”夏冬青说,“冯瑞琪,你别装傻。你听得懂中文,你也会说,我听过。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也肯定清楚我还听见了什么但是没说。做人留一线,我不想让我这几个中国同学站起来揍你,所以你是不是该认认真真跟我们说句对不起——用中文说句对不起?” “她说什么了?”李凯问,“我最喜欢听那一线。” “是啊,我也想听。”路北北说。 “冬青说留,那就自然有留的道理。”沈畅说。 “冯瑞琪。”夏冬青重复道,“你该道歉。” “我说错什么了?” 冯瑞琪脱口而出,居然真的是中文。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余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