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粗人
“Adam去你们宿舍吃饭,你为什么不叫我?” 余可问,她有点生气,但听到夏冬青后面的话,她立刻释然了。“我是想叫你。”夏冬青说,“但你敢来见孙伯君吗?” “算了,算了,算了。”余可摇头,“中国男人,我还是少见几个的好。” “随你。”夏冬青说,“下次Adam再想吃中餐,咱们就去大英图书馆那边吧。听说那里有个挺好吃的火锅,咱们一起。” “不,下次不吃饭。”余可说,“但是我们去听音乐会吧。Adam不是说学校里就有吗?” “音乐会?” 夏冬青有点纳闷。她收拾起笔记本电脑,这才想起来周五那天晚上Adam问她去不去学校音乐会的事情。她不喜欢古典音乐,Adam也说上一次自己去听是因为那次是苏格兰音乐专场。都不喜欢,何必去一起受刑。 不过没想到一个周末过完,风都吹到了余可这里。 “我没打算去啊。”她说,“而且后来我问沈畅了,那个社团办的音乐会大部分是古典乐。我没兴趣,Adam也不喜欢——对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余可说,高深莫测。“不过Daisy,你就陪我一起去吧。我是喜欢古典乐的啊。” “啊,对。” 夏冬青拍拍脑袋。那天在车站听弹琴,她只记住了余可被路北北说得很尴尬,其他的全没入耳。她当即发微信问了沈畅,得知周日晚上就有场音乐会。余可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路北北。”她说,“她应该也感兴趣吧。” “啊?”夏冬青眨眨眼,“你想叫她?” “不不不。”余可连声说,“我怕她也在。” 上次她被说得太尴尬了,夏冬青想。不过路北北应该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夏冬青知道沈畅也邀请过她一起去听,北北回答自己要打游戏。“安心吧。”夏冬青说,“说句实话,你不愿意碰见她,她也一样不愿意碰见你啊。” 的确大实话。余可点点头,放了心,夏冬青又想起个问题。 “但我没参加过音乐会。”她说,“有什么礼节吗?我听说要穿礼服?” “对,要穿得正式一些。”余可说,她拉上夏冬青就要走。“正好下午有空,我们去逛街吧,买衣服。” “我有西装的。”夏冬青说。 “国内的西装哪比得上在国外买的?”余可说,“再说了,就算你不买西装,礼服裙总是要有一件的吧。将来你出席学术会议,也许会参与酒会呢,用得上。我去给你挑,挑一件最漂亮的。” 余可十分坚持,夏冬青不住推脱。和余可逛街是个累活,因为余可进了商场就非得逛到关店才出来,夏冬青有点吃不消。大好的读书周,大好的星期一下午,哪怕多画几张工程图呢。 更何况,余可会去的商场,就像她刚才说的,挺高档。夏冬青其实负担不起。 --- “平均值,众数,中位数,方差。这些我知道了——Covariance?” 北北按了半天电子词典,才知道这个不认识的单词意思是协方差。三文鱼教授就坐在书桌另一边,拿着她的小论文再翻翻,然后耐心地看着她查。桌子上现在已经满是草稿纸,也仍旧全都写满了字,教授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这种艰难的方式和这个英语糟透了的中国学生交流。 毕竟每周一都要经历这么两小时——他为路北北特地排好的会面时间。他带的其他学生也该每周和他见一面,但一般十分钟就够了,因为这些学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教导。没办法,基础差的学生只能特别关照。 只是三文鱼教授实在没想到,路北北不只是英语糟透了,数学也糟透了。这些很基础的统计概念她也是查了字典,然后还想了半天才记起来,甚至有的都记不起来。 “但是,协方差是什么意思?”北北问。英文不认识也就算了,翻译成中文,她还是不明白,看了半天英文解释也看不懂。 “协方差说的是两件事之间的关系。”三文鱼教授说,“比如,你的数学成绩和你是中国学生,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多大的联系,可以用协方差来检验。” “可以吗?” 路北北很好奇,她头一次听说。 “可以。”三文鱼教授点点头,“以前我以为这一定是高度正相关,但你显然是离群点,零值。” 路北北没懂,她莫名想起一部美剧的某段剧情。一群理工科死宅正在开专业玩笑,他们的邻居,那个漂亮的美女服务生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路北北此刻对那个美女邻居感同身受,只可惜自己又不如她漂亮。 “你应该用这些变量来检验你论文中的数据,然后证明你的论点。”三文鱼教授又说,“这样才能让你的论文有说服力。” 北北低下头去,看自己那份小论文的草稿。商科需要学点数学和统计,系里也开了必修的数学基础课,这份论文就是这门课最近的作业。但路北北数学特别差,这作业花了一个星期才写完,仍旧是一塌糊涂。
偏偏三文鱼教授特别关心她。明明不是她的任课老师,他却主动问起她课业的事,听到北北说到数学课这份作业,就叫她把草稿拿来给自己看看。北北一边埋怨自己为何多嘴,一边硬着头皮交上这份一千多字的小论文,三文鱼教授看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 路北北又说,“我去哪里找数据呢?” 好问题。三文鱼教授看着路北北,北北不由往后缩了缩。 “你等一下。” 教授说,似乎是攒足了力气才勉强发出这点声音。他敲敲键盘,搜了几个网站出来,然后把电脑屏幕扭向路北北。 “世界银行,各国银行网站,各国统计局的网站,还有一些专业数据库。”他说,“这些都可以用。学校也买了数据库,你可以去机房查。以及——” 屏幕上是欧萌中央银行的网页,教授点进了名为统计报告的子页面,找到一堆论文和报告。他翻了翻,找了一篇看着比较浅显的文章点进去,找到其中数据论证的部分。 “看。”他说,“不止是我们刚刚说的那几个变量,你还可以把数据做成图表,这样更清楚。比如这个——” “等,等一下。” 路北北又开始按字典,三文鱼教授就只好等着。半天,这个一点都不典型的中国学生抬起头,抄起铅笔,指着屏幕上一个英文单词。“这个词。”她说,“我刚刚查字典了,但是我看不懂。” 如此勤奋好学,如此虚心提问,三文鱼教授却好像没听清。 “你刚刚说什么?”他问。 “这个词,我查了字典也没明白。” 路北北说,再次用笔尖点点Liquidity这个词。这词所在的这一句她依稀看懂了,说的好像是钱,但是Liquidity的意思是流动性。这应该是什么化学物理的名词,和钱哪有关系呢? 而三文鱼教授看看她,原本铁板一样的脸越发僵硬。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提笔多写一个字,大概因为草稿纸太满了。他关掉网页,打开了Word新建了个文档,敲下几个大字,然后起身去按了两下打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