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善与恶
“他之前不是乞丐出身吗?就让他这半辈子永远当乞丐好了。” “我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哈哈哈哈哈哈!!” 睡梦中的余年猛然从床榻上惊醒,满身的虚汗,背后已经完全湿透,空洞的眼神呆呆的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喃喃自语:“这…是梦吗?” 抬起手低头一看,依旧是那双扭曲的手,不过手上为何有包扎过的痕迹?就在余年疑惑不以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轻呼:“施主,你醒了?” 这一声问候把余年吓出一个激灵,什么人能不动声色的走到自己身边而自己却没发现?不过一回想,不禁苦笑一声,自己的身体和脑子,似乎还停留在以前独步天下的时候,此时的自己,早已是一个废人,哪怕是有点武功的都能轻易近身余年。 可无奈啊,为何自己的潜意识还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呢? 扭头寻声看去,是一老和尚,看这穿着打扮,大概是方丈吧,两条灰白的眉毛都掉在下巴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却慈祥的笑着,很自然的笑着,让余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大师…我…咳咳…呃…咳……!” 正要习惯性的说话,可扯出来的嗓子却沙哑无比,每说一个字都深深的撕扯着余年那早已经遍体鳞伤的喉咙,不时的咳出了几滴暗黑色的血液,腥臭而又刺鼻,这可能是之前太过频繁说话而导致昏迷之后伤口也加深了吧。 老和尚见后赶紧给余年点了几道xue位,也不管余年咳出来的黑血有多脏,挽起了袖子轻轻的给余年的嘴巴擦洗,随后看了一眼余年的脸,深深的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你这伤势足已要你好几条命,可你依旧活了下来,造化弄人。施主莫要说话,当心伤了元气。” 方丈知道,自己面前的余年很不简单,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过去,能受这么重的伤而不死,要么是大凶大恶之徒,否则也不会有人这般虐待,要么就是仇家绞杀报复,而且对方有意将这位施主毁容,废其任督二脉,断其胫骨,可谓是要赶尽杀绝。 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余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那老和尚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手持念珠点禅,言语道:“施主,你就在这里好生修养,不管施主来自何方,背景如何,我佛门之大也定为你敞开大门,阿弥陀佛。” 说完,老和尚便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余年知道老和尚的意思,这和尚,是在可怜自己,觉得自己已经这个样子了,如果自己的仇家再追过来,那么他一定会全力保住自己。 可余年却没有感到一丝喜悦,仰头望着那昏暗的天花,自嘲一笑,心道:想不到如今我余年,也有沦落到被人怜悯保护的时候,真是可悲,可悲得像一条狗,一条落魄的丧家之犬?呵,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呐,苍天饶过谁。 一连就修养了好几天,余年才知道,原来这里便是当年的黄河渡口白龙寺,而那老和尚正是当年的方丈法正,不过如今恐怕谁也无法认出自己了吧。 厢房之内,老和尚坐在余年的床边为余年把脉,脸色有些沉重:“你明明已经经脉寸断,关节爆骨,却依旧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这让贫僧不知如何下手。” 看着余年扭曲的手掌,法正有想矫正的想法,可一探脉却发现,这手掌的小关节出都爆骨而断,可不知是什么东西依旧连接着让这位施主的手不怎么受影响,法正也是活了大半辈子了,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 而余年却扯着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救我?” 老和尚一笑:“救人需要理由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余年苦笑:“不需要吗?如果你救的是罪大恶极之人呢?” 老和尚道:“既然施主说的还是人,那么便还可救,世上本没罪大恶极之人,不过是世道所逼,只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余年笑了:“如果恶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那么对那些历经重重磨难才成佛的好人岂不是很不公平?” 老和尚合掌而言:“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世人皆知行善是修,却无人得知行恶也是修。所谓大道三千,条条可证混元。所谓圣人不识善恶,只知因果。善是修,恶也是修,行恶杀生接近生死,无数次得到恶果,而悟透因果报应,虽罪恶于身却也可因此而证悟因果。而后因悟而生慧,因慧而识果。故放下屠刀,知至恶之厌而得至善,于至善而成佛。” 余年闻言哑舍。 此后的平静的生活让余年似乎恢复了些自信,他不断的在白龙寺游走,询问当年后山山洞里那位闭关和尚的踪迹,对方回应他,那位元老已圆寂。让余年感慨不以,待了些时日,让余年萌生出出家当和尚的想法,可一场无情的大火,彻底吞噬了心中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 久伍显然不会让余年过上如此平静的生活,在余年的踪迹失踪五天之后,久伍所统领的青衣卫暗部再次寻找到了余年,随后过了不久,久伍亲自带人来到了白龙寺,二话不说就是放火烧寺。 方丈也出来了,十八铜人加上白龙寺的长老们也都出来了,久伍只待了十余人,可他们只负责烧,而当余年亲眼看见久伍爆发出强大的实力,几乎是瞬间就把法正的头颅取下来那一刻,他才想明白,这久伍到底是隐忍了多长的时间。 大火烧红了大半边天,余年被压在寺庙门前,被强迫看着那无情的火势,被迫看着寺内堆积如山的尸体,久伍长啸,揪起余年的头发让他和自己对视,余年只看见了一张极其狰狞的面孔。 “你真当以为,我只会轻功只会逃跑?哈哈哈哈!余年啊余年,你心机也不小,你那独步天下的武功如果不是柠檬大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只传了外半部给我,而内功心法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过也罢,如今我习得柠檬大人的心法,也不需要你那狗屁功法了!” 这一刻的久伍,陌生至极,余年很难相信,也很难想象,这久伍的隐忍程度,他的资质真的一般,余年一直不相信久伍能成功习得自己的功法,可久伍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激怒了余年的好胜心,让余年把看家的本领拿了出来,而久伍的资质对余年的功法却极为契合。 当时的久伍就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进步飞快的现象的话,余年不一定会教下去,所以他在装,他在忍,忍得最后,就连自己也忘了,原来他还有这么一身本领,如果不是柠檬老怪的点化,恐怕他还在沉寂在自己的谎言之中。
不久之后,久伍走了,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你不想再看见像这老和尚一样的下场,你就乖乖的当一条流浪狗。我久伍绝不会为难你,哈哈哈哈哈!” 大火如同一头洪荒猛兽,不断腾起的黑烟仿佛是在宣告这这里生人勿近,时而噼里啪啦的炸响参杂着滚滚热浪袭到余年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生疼,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叹,随后,便是一声略为熟悉的声音,悠长而又凄凉。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间太凄凉。” 果不其然,一位驮着墓碑的老者出现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余年身边,缓缓将背后的石碑放下,余年没有回头,而且惨惨一笑:“您这是给我送墓碑来了?” 墓志铭往地下席地而坐:“不不不,这墓碑,属于法正。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资格。” “我连拥有墓碑的资格都没了?”余年反问。 墓志铭抬手往余年眉心一点:“你身上的所有杀气,煞气,如今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你的一切,都被他所替代,所以本属于你的墓碑,你的罪孽,现在已经被他所继承。” 余年也没问为什么墓志铭能知道那么多,而是问:“是因为我没救下纪依云?” “你救了,也没救。因为你的自大,害死了纪依云,同样害死了更多的人,他们即将承受的罪孽,也便到了你身上,你如今的这幅模样,不是他给你的,而是纪依云本该承受的。同样,也是你应该承受的。” “你是神仙吗?”余年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童颜鹤发的老者,其实他一直有疑问,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从未出手过一次,来历也极其不明,谁也没能彻底调查过他,他的种种行为,都让人无比的费解。 墓志铭抬眼看了一眼余年:“神仙?若世间真当有,也不会是我,我,不过也是一个罪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赎罪罢了,又何来神仙之说?” “赎罪吗?”余年若有所思的回头看着身前的大火,他也迷茫了,这世间有人都在犯罪,也有人在不断的赎罪,那么自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而自己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什么?这人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苟活? 墓志铭没有打算停留,而是缓缓的放好墓碑,立在寺门前,走前给余年留了一句话:“你之前舍去自己的救赎机会,让给了别人,她们俩的命运,也会因此受到改变,你的前途如今已经回到了你手上。” 墓志铭说的话,同样的云里雾里的,让人不知所云,余年也不去想,因为现在自己的脑子,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了,再研磨墓志铭的这句话,恐怕自己也吃不消了。 呆呆的看着那场大火,直到官府来到,直到大火散去,直到这白龙寺化作灰烬,余年才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他原本迷茫不以的眼神,变作了空洞,修长的黑发也一夜白了头,是顿悟,还是迷茫,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