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血谷道（13）

    胡图明心中又惊又怒，干脆不再退避。真气全聚集到左掌，一记平生得意的“血枫掌”直击对方胸口！胡图明不像萧谷人那样苦心钻研，发明各种阴毒的招术。他是潜心苦练，将最普通的招术练到炉火纯青。虽然是一招最简单的血枫掌，却能将大名鼎鼎的血谷道人薛万钧拍死，岂是等闲之术？无奈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他的掌心还没到，这个“侍女”已经消失不见。他一掌拍在了武圣椅的椅背上。哗然一声，这把价值连城，沉重得要几个男人才搬得动的大椅，椅背被劈得粉碎！

    胡图明还没来得及心痛，已经感觉背上咚咚几声，就像被长矛刺中一般。几处大xue都已被瞬间锁死。胡图明心中震惊。他自己是极武宗的弟子，苦练六十余年的武功，被对方区区几招就彻底制服。对方的功力之深实在是他生平所未见。想当年他的第一个师父，苍葱派的风煞柳暮，一时之间可称天下无敌，想来也不过如此。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但他已不能动弹，身不由己往后一倒。轰然一声倒下了石阶，刚好倒在了“薛重”的旁边。

    “穷奇牙呢？哪里去了？”那女人不多废话，直奔主题。她站在胡图明眼前，就好像好玩似地，用脚底踩着他的右手手指，摩来摩去。

    穷奇牙？胡图明心中寒意升起。这是他最害怕被人提及的往事。就像他梦魇中的魔鬼，终于从梦中来到了现实。

    “什么穷奇牙？”虽然眼下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他却不愿意放弃。他花了大半辈子去守护着的这样东西，就算是丢了性命他也是不会放手的。

    “装傻？”这女子一只鞋底灵活地将胡图明右手中指压成了一个弯折，中间那节指骨刚好竖立。她鞋底慢慢发力。虽然只是一双侍女常穿的布鞋，胡图明这时却感觉这鞋底又重又硬，如钢板一般。这重量都压在一节小小的指骨上。“你信不信我慢慢地踩断你每根骨头……”胡图明立刻觉得指节处传来一阵隐痛，渐渐强烈，直到他要大喊出来一一只是哑xue被点，他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节指骨，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慢慢地，就像一小段蜡烛一样被踏成一个饼了。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骨气啊。一个能隐姓埋名四十年的人，终究还是有点耐性的。”这女人长叹一声，两眼犹如闪电一般发出两线青芒，扎入胡图明已经木然的双眼中。

    胡图明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脚下是一片明亮的银色的海。无边无际，波光闪烁，如一面荡漾不已的巨大镜子。头顶是无数缠绕的白色光线，在空中无限缠绕，交织，组合成无数种形状。像山，像水，像树，或者像人，变幻无穷。胡图明原本一身伤痛，这时却消失不见了。他稳稳地踩在这水银一般的海面上，所过之处，这海面传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难道中了幻术？”胡图明心中疑惑。其实对他来说，是不是幻术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在自己的性命完全在对方的手上，她要杀要剐只是举手之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海一望无际，四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远处有一点青色的亮光。走近了，竟然是一个莲花宝座。那个神秘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换成了一身青色纱裙，盘座在莲花宝座上。她闭目端座，一动也不动，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胡图明的到来。

    莲花宝座……

    胡图明心中一惊。不好，这女人不是想杀他，只是想夺取他的记忆！

    胡图明猛然想起，在释门之中，传说有以自己的识海为武器的“神识术”。

    在释门佛理中，人人皆有一个“识海”。这识海中潜藏着自己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根本无法自由出入自己的识海，只能在梦境和幻觉中偶然触及。而释门的修行者，却能以“禅定”的功夫开启识海，一窥这生死轮回的记录。

    玄门不称“识海”，却称之为“紫府”。和释门不同，玄门修道者都是先结丹，然后以“丹气”强行开启“紫府”。以识海为武器的“八识术”却是释门独有。玄门弟子，开启紫府只不过是为了构筑一个“炼丹之炉”，以便将内丹修到金丹大成的境界，从来不会以紫府为武器。释门弟子却是从不炼丹，“开识”之后，一切修行与参悟都在识海中进行。如果“八识俱开”，就可以立地成佛。

    这“神识术”的厉害之处，正在于直接cao纵神识，直窥对方内心的秘密。

    内心将被人看破，就像被人当街扒衣一样。胡图明不由得觉得一阵寒意。心中一慌，他掉头想逃，却发现这片海面正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往后一退，耳中涛声如雷，狂风扑面而来。他掉了一个个，头倒下往那隆隆作响，深不见庭的恐怖漩涡的中央坠落了。

    顿时沧桑变幻，时光倒流，天地面目全非。

    胡图明睁开眼，慢慢地吐了一口气。

    红日初生的苍葱岭，一片鲜明的翠绿色，就像绿孔雀的一身尾羽，静静地横卧在如红霞一样鲜艳的红色土壤上。

    清晨的微风在灿烂的晨光中迎面而来，其中混杂着温合的天地灵气。胡飒很早就来到这里，面向东南，迎风吐纳，吸取天地精华。

    据说造物之初，天地皆无，有的只是一片浑沌。造物的鸿钧施展盘古大法，浑沌化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相互组合，变幻无穷，生出五行诸物，终于出现了天地万物。

    倘若仅是如此，天地依然只不过是一团死物。

    但就是这天地万物，在无休无止地运行着。亿万年之后，万亿分之一的巧合之下，诞生了灵气。

    万物有了灵气，就成了众生。

    灵气有良有莠。修真之道，就是要吸收这天气灵气的精华，吐出污浊，修成能被自身所用的真气，以结内丹。只有结成内丹，才能聚气使用玄门神通，才可追求长生之道。

    不知不觉年已三十，从六岁就开始修炼，已历二十四年胡飒却还未结丹。这不禁让他有点心浮气躁。

    绝大部分修士都是修炼三十年之后才能结丹。只有传说中的天赋异禀的幸运者，才可能提早。

    也有的人根本就不能或者没兴趣结丹，早早就放弃了。阴阳宗的各项绝技中，剑术也是名满天下。而且剑术无须结丹就可修炼。既便终身无法结丹，也丝毫不妨碍他将剑术练到登峰造极，甚至取得剑圣的名号。

    数百年前，阴阳宗弟子黄郯醉心武学，无心结丹，结果出走师门后另成一派，以刀代剑，开创极武宗，人称“武圣”，成为一代宗师。

    胡飒心志高远，不甘平庸。他曾坚信自己是道学天才，对剑术、武学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只不过用来强身健体，锤炼体内的真气。他一心想要的，是神仙抚我顶，从此结长生。

    人生往往便是如此，越是想要的，却越是得不到。转眼三十岁了。要是再过二十年还修不成，不要说天才，他就连平庸都算不上了，只能说是废材。

    这二十多年，他每天早起，独自到这里吐纳，风雨无阻，从无间断。

    然而天地精华的吸收，完全可以以少得可怜来形容。苍葱岭虽说是岭，其实身处命州的一处大盆地中。这里四周闭塞，既无地脉，又不接天气。二十多年的修炼，已耗尽了他的耐心。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已不在这简单的吐纳上。

    那个人……他今天会不会来？

    看到红霞中一个高瘦的影子一闪，他才放下心来。那人按时到了。

    但如果有这么一天，他再也不出现了怎么办？胡飒几乎想也不敢想。

    “道友果然勤奋。”此人身穿一身黑袍，褶皱里闪烁着金属的色泽，在晨色里如波光粼粼。在东胜神洲玄门之中，黑袍修士的地位极高。虽然各宗各派实力参差不齐，但只有一派之中的顶尖高手，或者干脆就是掌门才有资格穿上。他年纪并不大，不过四十来岁。但头发却是银亮如雪，不夹一点点黑色。脸色也是煞白，相貌奇特。目光中英气逼人。透过他头顶泛出的微微的丹气，胡飒知他早已结丹。胡飒不由得感慨，此人年纪大自己不过十来岁，修为虽不如柳暮，却不知已高出了自己多少。

    “真是天不酬勤。”那人叹息一声，“我在玄门中见的修道弟子多了。还没有见过像道友这样既勤奋，又天资卓绝的。”说完又从怀中掏出那个黑缎小袋来。

    此人修为虽然高，话却不能全信。胡飒一直觉得自己天资过人，但说到“卓绝”就明显夸张了。这个黑袍道人似乎久走江湖，处事十分油滑，反而让他觉得深不见底。以他的直觉，这种人是很不可靠的。但他无所谓这人可靠不可靠，对方已成功结丹这是事实。他只需要借鉴对方的经验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