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血谷道（10）
薛万钧走出三步远，一个盘腿坐在了蒲团上，装模作样地不再说话。胡图明呆立了半晌。薛万钧从来就没有岔开过话题。他的意思是，饮血剑你可以不给。但是穷奇牙的秘密，我可不敢保证不泄露出去！ 这是胡图明的命门。苍葱派虽然已经销声匿迹，当年几乎天下无敌的风雷双煞却是余威犹在。风煞柳暮已在围攻穷奇兽时殒命，雷煞叶无双只是下落不明。这个修为奇高的女人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但也没人能肯定她已经死了。如果她活到现在，至少一百多岁。但这样的世外高人，谁知道会不会忽然出现，一报当年灭门之仇呢？ 胡图明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就宣布退隐。老观主是薛万钧，少观主成了薛重。他姓胡的就像是薛氏传承中间出现的无端波折。莫名地出现，然后又莫名地消灭，似乎再也没人记得他也曾是饮血剑的主人了。他没有使用磷火洞。比起饮血剑来，磷火洞差得太远了。他情愿搬到院外，在清静阁中排除一切俗事，自行修炼紫府。之后的五年，虽然他穷尽一切尝试，依然不得寸进。他几乎已经放弃，只剩下等死了。 有时他真想杀了薛万钧！ 但他不会。就算有百分之百杀掉薛万钧的机会，他也不会下手。他自觉罪业已经够多，不想再添上一笔。何况杀了薛万钧，也改变不了薛重已是血观之主的事实。除非把这父子都杀了，还要让血谷弟子都站在他这一边。这简直不可想像，他胡图明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丧心病狂的是薛万钧，他竟然炼起了三尸法！ 接过薛万钧给的三尸令，胡图明小心地藏进了拂尘捆扎的马尾中。 “师父早已修成紫府，金丹大成近在眼前。又何必修炼这种旁门左道呢？”胡图明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一种意外的兴奋之感。原来你薛万钧也被卡住了！虽然薛万钧是被卡在紫府这一层，远高过自己，他还是有点受灾乐祸。 “哈哈！”没想到薛万钧爽快地一笑，“你师父修道近八十年，就没有走过正道！”他的雪白须发在老如枯树的皮肤上乱颤，眼睛里带着对和他一样老去的这个弟子的同情。似乎在说，像你这样再修上一百年，也不会有任何进步！ 胡图明霍然觉醒，确实如此。开穷奇珠算正道吗？不算！用饮血剑吸取他人炼化过的真气算正道吗？还是不算。派人去夺取浑沌丹算正道吗？依然不算！只有他老老实实地在清静阁修行炼气，依着纯正的玄门经典。但他有过成功吗？没有。一寸的进步都没有！ 真是醍醐灌顶。他虽然醒悟，行为上却不会立刻变得和薛万钧一样，练起“三尸法”来。这玩意儿太可怕了，而且功效他也不敢轻易相信。三尸法本质上是“以身养蛊”。只是看完这诡异的秘笈，胡图明都要汗毛倒竖，更别说“以身试法”了。 打开三尸令的禁制，里边放出来的是一种虫卵。胡图明要协助的，就是每天以真气贯注，让这些虫子慢慢地长大。不出半月，这些东西已经长成有半寸一只的大小。通体血色透明，如蜈蚣一样有无数足，两头有长须。爬行迅捷无比。胡图明对爬虫没什么特别的恶感，但看到这种东西也觉得浑身发毛。 胡图明细心地将这种虫子饲养成熟。他当然不打算自己用了。按理说他在清静阁中独自修炼，而且对薛万钧心怀恨意，不会受对方摆布，去研究这些邪道的东西才对。但修炼了这些年，他也知道自己是白费功夫。如今薛万钧把三尸令白送了他，又亲自“以身试法”给他看。这种好事，不干白不干！ 如果薛万钧修炼有成，他也可以依法而行。如果薛万钧出意外挂了，是他自寻死路，和胡图明一点关系都没有。 抱着这种心态，在这件事上，胡图明倒是很愿意替他师父效劳的。 成熟之后，这种虫子已经长到了每条三寸来长，活像一条条大蜈蚣了。薛万钧既不是拿它们熬药，也不是拿去炼丹。而是张开嘴来，一条条抓住，丢到自己嘴里！ 他并未咀嚼，而是让虫子顺着自己食道自己爬下去！ “师父……”胡图明决心自己死也不会练这种恐怖的功法。“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弟子就退下了。” “我已服下尸虫，它们会钻入我的rou身，顺着经脉而行，进入丹田气海。很快我就会内息紊乱……”薛万钧“享用”完一坛子的尸虫，盘坐在磷火洞中的蒲团上，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水从额上爆出，仿佛忍受着穿rou剜心的巨大痛苦。但更大的痛苦显然来自于他体内真气的混乱。胡图明在打算离开之前，已经感觉到了薛万钧外气的变化。那岂止是混乱，简直是入魔的先兆。 “师父的意思，是要弟子留下来帮师父稳定内息吗？”胡图明嘴上这么问，心里却说，你自寻死路，****屁事？要他留下来给薛万钧导气归元，想也别想！ “非也，非也……”薛万钧用了最后一点控制力冷笑了一下，“我是要你来上一掌，将我rou身拍死。这样才能三尸法大成！” 帮他导气归元来挽救他的性命是很麻烦和危险的。但送他归西倒是……胡图明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难道一世英名的血谷道人薛万钧就这样自寻短见了？他犹豫着问： “师父，弟子岂敢……师父何必以性命开玩笑？” 薛万钧却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他的外气已经混乱得无可复加。刚刚还煞白的脸，明显气血上涌，变得通红。头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可能爆炸一般。“不杀此身，何以长生！”薛万钧大吼了一声。他忽然出掌，往地上一拍。一团血谷功法的真气从掌心爆出，轰然一声，蒲团前地面的岩石上已经出现了脸盆大小的一堆碎片。他这一招完全不讲任何运功之法，纯粹迫于体内真气混乱导致的痛苦而奋力击出的一招。 胡图明清醒过来。这事绝不是好玩的。现在他要么帮这疯老头稳住内息。这危险重重而且他甚至可能被引得和这老头一起走火入魔，双双殒命。要么就只能出手给他来个了断。不然薛万钧以紫府的境界入魔，一定会杀得整个血谷血流成河。他胡图命照样活不了。 胡图命迅即出手，一招血枫掌从后心准确地击中了薛万钧的心脏。血枫掌功法极其普通，以真气从掌心均匀打入对方体内，完全靠真气在对方胸腔或者腹腔内反复震荡将对方震死！果然薛万钧的心脏立刻停跳。就像一口沸腾的大锅下忽然熄了火，他的整个身体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慢慢地歪了下去。双眼已然合上，嘴角还带着一点胸有成竹的笑意。胡图明用手一探，薛万钧气息已无。 这疯老头真的奔长生去了。薛万钧死了，血谷道必定要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当中。不过这和他胡图明没有什么关系。血枫掌是血谷道最普通不过的掌法。而且他胡图明和薛万钧一样，都是退出江湖已久，不问俗事多年。谁也不知道他竟然偷偷出了清静阁，和薛万钧在炼什么三尸法。萧谷人和薛重为了掌门之位一定有一番争斗，但是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胡图明的头上。 当然，他死也没想到，薛万钧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给他致命的一击！ 如果不是李云柔的眼神一闪而过的怪异，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想到去打开饮血剑的刀柄。更不会发现，薛万钧已经拟好了遗书。这遗书足够让他胡图明彻底身败名裂，以消灭薛重这个少观主的最后一丝威胁！ “哈哈，好个jian猾道人薛万钧！”在雨仙洞的深处，微弱的油灯光里。胡图明第一次窥见了薛万钧整个计谋的全貌。这封遗书肯定不是薛万钧在临死之前写的，而是早在他开始炼三尸法之前就写好了。他那时就拟定了整个计划，把遗书藏在饮血剑中交给儿子薛重。让其他弟子们和薛重一起远赴千里之外去夺取浑沌丹。但能不能取到都是无所谓了。他这时拿出三尸令，让胡图明协助他修炼三尸法——胡图明必定不会劝止，反而会积极协助。最终真的能帮自己斩除自己rou身的人也非胡图明莫属。其他的弟子肯定下不来这个手。换了丁坤，就算杀了自己他也不肯杀自己的师父！胡图明自以为聪明，其实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等薛重回来，只需要拿出那封遗书。胡图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只能被一百余血谷弟子追杀致死，在江湖上留下叛师背义的骂名。 而薛重，自然可以稳稳地坐上观主的位置了。这份心机，天衣无缝的安排，胡图明真是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然而却没有成功？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