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响鼓岭

    响鼓岭就像一面大鼓，其实是一座独立的大山。既像鼓，自然就是圆圆的四壁直立了。响鼓岭确实如此，四面基本上是圆圆的直立的，唯东面有一条左拐右拐十八拐的路可以上岭下岭外，其他三面都是百丈直壁难于上青天。但是响鼓岭的岭上则是平平的，就像平滑的鼓面。鼓面上没有山峰，一片平坦，只不过是四周高有点像峰，中间低有点像盆了，整个山岭就似一面凹陷下去的鼓面。中间的盆地也很大，有一大片。盆地里有几十间亭台楼阁石房子，倒还十分壮丽壮观。

    在这如此险峻难至的响鼓岭上怎么会有房子呢？原来这里是一个道观，叫响鼓道观，年代很久远了，也不知建于何代何年。现在的老道长曹祖寿是曹家宗室，自小就在这山上修道，道行高深莫测，弟子芸芸众生。曹天功小时侯曾到这道观跟曹祖寿堂祖爷爷学武，虽未拜师，但系曾孙儿辈的宗亲，也算是家传武学，武功得到过曹祖寿的精心指点。后来曹天功大了当了兵，到响鼓岭来的时间就少了。再后来曹天功当兵回来承父业成了曹家武馆馆长，收徒教武，就又到响鼓岭来的时间多了。曹天功觉得响鼓岭是一个天然的修心练武的好地方，就跟堂祖爷爷商量让一些潜心修武的徒弟来这里修练。

    此时堂祖爷爷年事已高，巴不得有曹天功来身边，就欣然同意。于是曹天功就花了些钱把道观重新修缮一新，又多盖了些宿舍和练武厅，供徒弟们来这里练武所用。曹天功又酷爱山水建筑，又逐步花了很多钱来岭上建园立圃。经过好几年的努力，这响鼓岭上就建设得像个皇家庭院一般，亭台楼阁，花团锦簇，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加上这山盆里有一眼清洌的喷泉，常年喷水四季丰饶，饮水用水都不成问题，这里就更适合人居住了。

    美中不足的是交通，确切地说是上山下山难，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东坡的十八拐。名说是十八拐，那是大拐，其实拐来拐去有三十六拐，上山下山就太不方便了，不但要费腿力，还要费很多的时间。但曹天功后来想到了一个下山的好办法，就是在山南面的岩石上备有一根碗口粗的长绳，从山上甩下直达山底，人可以从这根绳上上山下山。这个办法后来又多了一个功能，那就是上山下山和练武两者兼顾。当然是只有那些武功卓越的弟子，才可以来染指这根绳子，不但可以从这根绳子上上山下山，还可以在这根绳子上练手脚。也先后有许多武功高的弟子从这根绳子上上山下山，他们不想从东坡十八盘上山下山费时间，就选择了这根绳道，两手抓绳两脚勾绳，像猴子一样只七八分钟就上到百丈高的山顶上去了，只三四分钟就下到百丈深的山底下去了。唐兴喜曾经从这根绳子上上来下去过好多次。

    李发红把唐兴喜等人引到山顶，就直奔师傅曹天功而去。

    此刻曹天功正在一间练功房和贺开船、游竹排商量退日本鬼子的对策。他们已商量好半天了，也没有商量出个好对策来。自从那天离开曹家村，曹天功就一直在这大岭山里转。后来派人得知曹家村的八位老人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曹家村的人就再也不敢回去了。曹天功只好把曹家村的人安排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在藏月山藏月洞，一个就是在这响鼓岭响鼓道观。去藏月洞的大都是些有家眷的人和家眷，其中妇女儿童老人居多。他们老幼妇孺不适合上这响鼓岭，因此就由曹九影、曹百安、曹千喜等人带着藏在藏月洞。上这响鼓岭来的人大多是青壮年，并且是以曹家武馆的人居多。

    曹天功在今天中午就知道十二里镇的鬼子出山了，他速速地派人去通知了藏月洞的曹九影和赫林村的瓜老大，叫他们快速作好分散乡亲和对付日本鬼子的准备。他又叫文爱武、武爱武继续监视鬼子的动向，确切地知道鬼子的行动路线。傍晚，他就知道鬼子是朝响鼓岭来了，就迅速安排李发红、陶顺紫、施跨江、方跃海四人带着人和枪在十八拐的路口和路上埋伏守侯，以防止鬼子上山和打退鬼子的进攻。

    但是曹天功心里十分地清楚，以他的这点人马这几条枪，要对付几百号装备精良的日本鬼子那是螳螂挡大车，担沙堵溃堤，击溃鬼子几乎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被鬼子消灭那是百分之百迟早要到来的。但曹天功不会束手就灭，他要和鬼子拼个鱼死网破，自己和徒弟们的生命至少也要鬼子十倍来偿还，他告诉徒弟们形势的严峻性，他告诉徒弟们要作好必死的信心来杀敌。

    可喜他的徒弟都是铮铮铁汉，都对日本鬼子恨之入骨，没有一个怕死的，没有一个不为师傅分忧的，都信誓旦旦地表示，有他们在，就有响鼓岭在，决不会让日本鬼子上山半步。曹天功看到弟子们是这样血性，对响鼓岭倒不去多想了，他想到了在藏月洞的曹家村的乡亲们和在赫林村的瓜恬村的乡亲们，他们那里是不是也去了日本人，他们那里是不是安全，他们可都是他曹天功的受害者啊！

    但曹天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眼下日本鬼子就在响鼓岭下，他不能离此而去啊，他要守在这里和徒弟们一同来杀日本鬼子啊。曹天功叫来贺开船和游竹排，请他们来商量守山退敌的良策。但他们商量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良策，除了死守还是死守，直到最后一颗子弹还是最后一颗子弹。最后的结果是，要战到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了才告灰飞烟灭。

    李发红进屋来就迫不及待地向曹天功报告说：“师傅，有救兵来了！”曹天功听说有救兵来了，立即就抬起头，两眼放出红红的光芒。贺开船和游竹排也从凳子上站起来了，两眼充满期望地看着李发红。李发红说：“师傅，唐兴喜来了，还带来了抗日武功团的金排长！”曹天功立即问：“在哪儿？”

    这时唐兴喜就进来了，说：“师傅，我在这儿！”曹天功问：“金排长呢？”金帅师正好进来，说：“我在这儿。”曹天功立即上前来迎金帅师，抓住金帅师的手说：“你可是救命恩人来了！”金帅师说：“时间紧迫，先通情报吧，你们的人和乡亲们在哪里？”曹天功此时也顾不得客气了，立即说：“我们的人和乡亲们分别在三个地方，是这里和藏月洞和赫林村。”金帅师说：“我们抗日武功团在今夜先要攻打十二里镇，消灭镇里的鬼子后就会向大岭山进发，方向是这里的响鼓岭。”游竹排说：“要消灭十二里镇的鬼子，那要多少时间啊，今夜能消灭吗？”金帅师说：“不会要多少时间，我们王团长用兵如神，此行就是来消灭十二里镇的鬼子和来救你们的。”

    游竹排还不大敢相信金帅师的话，正要说话，曹天功说话了，他说：“你们团长叫什么名字？”金帅师自豪地说：“我们团长啊，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他就是闻名江湖威震倭胆义通中华恩泽万家的全中大叔啊！”这一说把游竹排几乎震倒了，曹天功也心中惊悦，全中大叔的名气实在是早就让他们仰慕，早就佩服得不得了了。他们没想到是全中大叔来救他们，果真是全中大叔来了，那他们和乡亲们就肯定是有救了。

    曹天功立即说：“金排长，那你快说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金帅师说：“我立即就下山到路上去会合武功团，你们在山口作好战斗准备，待武功团从鼓前山打击鼓前谷的鬼子时，你们就从这山上向鬼子开火，两面夹击鬼子。”又说：“我下山后通知山下的侦察兵，立即到北山谷去埋伏，待战斗打响后，从北谷口向鬼子发动攻击，这样就是三面夹击鬼子了，不把鬼子消灭，也打鬼子一个落花流水，响鼓岭自然就解围了。”曹天功说：“你说的是，就照你说的办。”金帅师说：“那我们就下山了。”

    正这时，十八拐响起一阵枪声传来。金帅师和曹天功等人立即出屋到东边岭去看。但山下漆黑一团，看是看不清楚。金帅师就要和高攀峰下山。唐兴喜说：“我也要下山，只怕是下山口已被日本鬼子堵死了，我们杀了那么多日本哨兵，日本鬼子已经知道有人上了山，肯定派重兵重枪把山口封死了。”金帅师说：“再封死我们也要下山啊，必须通知武功团来此消灭日寇啊。”高攀峰说：“不知还有没有下山的路？”

    李发红立即说：“路是有一条，不过是一根绳索，要从百丈岩上攀滑下去。”高攀峰说：“有路就好办，那我们就攀滑下去。”曹天功不了解金帅师等人的武功，不敢开口让他们去冒这个险。唐兴喜说：“金排长，你们就留在山上吧，那根绳索我下去过几回，我去送信吧。”金帅师说：“你不是也要下去吗，那我们就一起走吧。”曹天功见金帅师没有拒绝从绳道上下山，心想他一定有这个本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领着他们转向南岭。游竹排立即到南岭边去放绳子了。

    游竹排探头往山下一看，楞住了！山下有火光一片！游竹排肯定是日本鬼子已在那儿了，立即说：“快来看，山下有日本鬼子了！”曹天功和金帅师与唐兴喜等立往山岭边向下看，果然山谷里有好几处小火堆，火堆处有人影走动。曹天功说：“不好，山下是来了日本人了！”唐兴喜说：“那这儿不能下去了，一下去就入狼口了。”游竹排说：“可能还没有下去，就当岩山羊给鬼子开枪打掉下去了。”金帅师说：“时不等人，还有别的地方下山吗？”游竹排说：“没有。”金帅师就急了，说：“那就只好从十八拐冲下去了！”

    曹天功立即说：“那太危险了，十八拐下山口十分狭小，一出口就是开阔地毫无遮拦，只有给鬼子当活靶。”金帅师说：“当活靶也要去试试了。”说着就要向东走。这时贺开船说：“别走，我倒想到一条路，就是太危险，要会水。”金帅师说：“我们都会水。”贺开船说：“我们可以把绳子移到西岭，西岭和南岭一样也是百丈悬岩，人从绳子上可以下去，只不过西岭底下是黑林河响鼓潭，水深不见底，潭水漩黑浪。”

    曹天功立即说：“这万不可去，水里太危险。”金帅师问：“那绳子可不可以放到北面呢？”曹天功说：“不可以，一是北面山高，时凸时凹，且峭石锋利无比容易割断绳子，再者山上的绳子也没有那么长，还差几十丈呢。”金帅师见这条路也没有了，就决定走西面的响鼓潭了。他立即说：“那就走响鼓潭吧，搬绳子！”曹天功还怕有危险，没开口叫人搬。金帅师说：“曹大师，搬吧，没时间了，我们都会水，不会有危险的！”曹天功此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同意了，不过他心里想，要下去也得我先下去，送他们上岸后我再从绳子上攀回来。

    贺开船和游竹排很快就把绳子搬到了西岭。西岭上有现成的立石，绳子的这一头立即就固定到立石上。贺开船拉了拉绳子，试了试牢固，就把另一头抛下去了，然后慢慢放下直到把绳子放完。金帅师对厉力力说：“你就留在山上吧，我和高攀峰去送信。”厉力力说：“排长，我还是和你走吧，我行的。”金帅师说：“不是说你不行，你在山上也好协同曹大师打鬼子啊。”厉力力才没有话说，只说：“排长，你要小心。”金帅师说：“我会的，我还有使命送信呢，你多保重自己。”金帅师当排长以来，对战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此时高攀峰已经收拾好了，第一个走到立石前，抓住绳子对排长说：“排长，我先下去了。”曹天功走过来一把拉住了高攀峰，说：“慢，我先下去。”游竹排立即走上来推开了曹天功，说：“师傅，要下去也是我先下去啊，我水性好。”曹天功说：“我水性也好，武功也比你好，当然是我先下去了。”游竹排是死命地不肯，他不能让师傅去冒这个险。

    这时贺开船来了，肩扛着一根树，手里拿着一摞绳。贺开船说：“别急着下去，先把木头放下去，在水里好有个帮衬。”游竹排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办法，人在水里，只要有一点浮力的帮衬，那就安全多了。游竹排说：“再拿几根木头来，在水里扎个木排，这样人就安全了。”李发红和唐兴喜几个人立即就去拿木头了。

    不一会儿，十多根木头就拿来了。游竹排和贺开船把这些木头捆作一团，放在立石的旁边。他俩又用力把放下去的绳子拉上来，把捆木头的绳子接在这根粗绳子的顶端，然后又呼李发红和唐兴喜来帮忙，一同把木头和粗绳放下了悬岩。贺开船这时说：“好了，我和游师弟都是在水里混的，水性好，我们先下去扎好木排，然后蹬绳子你们才一个个地下去。”曹天功此时想抢着先下去已是不可能了，贺开船和游竹排已经在立石边占据位置了。曹天功对贺开船和游竹排说：“你们务必要小心。”他们两人说：“师傅放心，常在水里走，翻不了船。”说罢，贺开船就第一个下去了。隔了几秒钟，游竹排跟着下去了。

    上面的人就只有等了。曹天功守在绳头看绳子的动情。有好一会儿，那绳子都没有动，曹天功都性起急来了。他探头向下望，底下是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令人后怕。曹天功虽然不怕，但他怕贺开船和游竹排出危险。但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心焦地等。终于，绳头蹬了两下，曹天功喜饱了，心想他们成功了。绳头接着又蹬了好几下。曹天功说：“好了，他们在底下等我们了。”说罢就要下去。

    唐兴喜立即抓住了师傅，说：“师傅，你就相信徒弟吧，你不要下去了，要在山上指挥作战呢。”唐兴喜当了战士，用起战士的语言来了。曹天功也心知这些徒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也就没有再争着下去了。唐兴喜下去以后，接着就是高攀峰下去。唐豆子和唐高梁没有下去了，唐兴喜留他们在岭上帮着师傅守岭了。金帅师是最后一个下去，他对曹天功说：“曹大师，要加强山口的火力啊，防止日本鬼子的偷袭，如果天亮了我们还没来，要防止鬼子的炮击。”曹天功说：“多谢金排长提醒。”他觉得金排长不愧是战斗中人，想得比自己还周到。再看时，金排长已经下到悬崖下去了。

    金帅师一下到绳尽头就到了响水潭。潭水真深，水漩涡不时地从水底下冒出来，身体不自觉地向上浮。水漩涡又不时地从水面上向下旋，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拖着向水底下钻。金帅师可不能让水漩涡把自己吞走，他用力地踩水划水向水面上游。贺开船和游竹排等正在岩壁边，抓着那个四方形木排在等着他。木排的一头还系在下崖的粗绳上，这样木排才没有被冲走。

    高攀峰一见金帅师下来了，立即就大喊：“排长，我们在这儿呢！”金帅师一下来也看见他们了，那里有一团黑呼呼的影子，他猜想那一定就是他们，他向他们游了过去。贺开船说：“都到齐了，我们就要走了。”金帅师说：“到齐了，走吧。”游竹排就解开系在粗绳上的小绳，把粗绳蹬了两下，向上面报个信，然后放开粗绳，小木排立即就被河水冲着走了。河水不算太急，但也不缓，比一个人跑着还快吧，一下子就把五个人冲得很远。游竹排说：“大家抓紧，前面有个险滩，水急，过了险滩就安全了。”大家听说，都把木排抓得牢牢实实的。

    不觉险滩就到了。真是个险！五个人一霎时都被大浪吞没了，过了将近一分钟才从水里冒出来。游竹排第一个大喊：“大家都在吗？”五个声音齐答！还好，都在。高攀峰说：“怎么这么快啊，我还没来得及吸气，人就到了水底了。”游竹排说：“最近雨水少，水浅，若是下了几天雨，只怕是冲进水里十分钟都不得出来。”高攀峰说：“那我就死定了。”贺开船说：“现在不会死了，我们向岸边游。”

    于是众人合力向岸边游，不一会儿就游到了岸边，大家快快地上了岸。唐兴喜捏捏裤管上的水，说：“真是洗了个好澡，可惜没有衣服换了。”高攀峰说：“这衣裤都湿漉漉的，怪不舒服的。”游竹排说：“那你就把衣裤都脱了，这山里也没有女人，赤裸裸走一百里也没人看你。”高攀峰说：“不敢，万一碰上个姑娘，人家不好意思呢！”唐兴喜说：“那你倒好意思了？”高攀峰说：“我嘛，也会不好意思的。”游竹排说：“你还不好意思，你是求之不得呢。”高攀峰说：“我求之不得？我得到什么啦？一点东西也没有得到！还耍了一次猴！得不偿失呢！”

    他们正说笑着，金帅师已经收拾好了，对唐兴喜说：“我们要走了。”唐兴喜说：“好。”金帅师又问贺开船和游竹排：“贺大哥和游大哥你们去哪儿呢？”贺开船和游竹排答：“原打算还从那绳道上回去，现在看来是难以回去了，只好跟你们走了。”金帅师说：“那好，就走吧。”说完，一行人就走了。不久，他们就走到了响鼓岭北面的丛林里。在那里，有他们的战友，有他们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