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血妖（上）
新月庄园的清晨，安详而宁静。如果没有看到树林中的一片狼藉，谁都不会想到昨天夜里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虽然此时，战斗早已结束，但露西雅的心跳还在不断向上攀升，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贴近对方，玄玉向后退了几步，背对着露西雅：“我的话只是字面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被他人看穿了心事，露西雅恼羞成怒：“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意思？” 玄玉倒也不着急，他不慌不忙，竟然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然后对露西雅笑一笑说出了一句不怎么搭噶的话：“你饿了吧。” 的确，从去往皇家大剧院开始，露西雅一直没有吃东西，再加上昨夜的折腾，早就应该饿到前胸贴后胸了，可是从在新月庄园醒来那一刻，她非但没有觉得饿，反而浑身都是力量。直到刚才，玄玉在她眉间点过之后，方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现在肚子竟真的饿起来，而且饥饿到了极点。 看着露西雅抱着肚子陷入沉思，玄玉继续道：“最近，是不是感觉身体发生了变化？” “没错，不仅灵力下降，身体的敏捷度，速度也退步了，而且脑子也变笨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最重要的是每时每刻都饿得不行！”被玄玉这么一问，露西雅像病人找到医生一样，把所有“病痛”一股脑说了出来。 身体变化已经进行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能泰然自若，玄玉不知道露西雅是心大呢，还是迟钝。他不禁感到好笑，“还有别的变化，你没有说出来。” “还有什么？” “比如梦境。” 露西雅恍然大悟：“果然如此，最近就竟是在做怪梦，梦里……”她看了看玄玉，“等等，梦里的人是你！” “终于发现了，你也太迟钝了吧。” “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呢？”说着，露西雅双手捂住脸，小声嘀咕，“难道我对你……” “这只是身体变化的一种，”为了不让她再次误会，玄玉急忙道，“除了往复的梦境，你还……嗜血。” 玄玉的最后一句话着实令露西雅吓了一跳，一方面，自己竟然和“嗜血”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仔细回想，他竟然说对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讨厌的血腥味竟变得那么美妙，殷虹的鲜血甚至比最好的厨师作出的汤羹更加美味！潜意识里无法接受这一切，所以一直选择视而不见，现在终于到了要面对的时刻了！ 露西雅没有说话，表情严肃。玄玉知道这个时刻要到来了，他站起身，来到露西雅面前，轻声道：“看来是揭出谜底的时候了。” 露西雅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妙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怎么不妙了？也不知道。露西雅只知道这是和自己有关，玄玉要说的也一定不是好消息，但她就是迫切地想知道！ 她抬起头，目光在玄玉身上流转，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请说！” “初到艾格瑞姆的时候，你曾经和吸血鬼战斗过，那天晚上你差点成了他的晚餐。”玄玉边说边停下来观察露西雅的神情。 “没错，我已经万念俱灰的时候，来了一只怪鸟，它很厉害，吸血鬼节节败退，没有还手之力……”露西雅努力回忆起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吸血鬼被怪鸟制服之后，它竟来吸我的血！” “你口中的‘怪鸟’叫做摄血兽”，玄玉接过她的话，继续道，“摄血兽与吸血鬼不共戴天，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见到就一定要治他于死地，所以那晚摄血兽并不是帮你。至于吸你的血……很正常啊，它是摄血兽，顾名思义。” “摄血兽？”露西雅一遍遍在心中重复这个名字，飞速地在记忆中查找有关它的记载，但翻来覆去好几十遍，竟一点线索都没有，露西雅不得不承认，这个摄血兽是一种她知识范围之外的存在。 “你所知道的世界还太过狭窄，”玄玉再次读出了她的思绪，“不过以后就不同了。” “这个摄血兽和你有什么关系？”露西雅问道。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玄玉微微一笑，“你，听说过‘无’吗？” “无”这个字一出来，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似乎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生灵同时屏住了呼吸一样。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露西雅也不由得放慢了呼吸，她茫然地摇摇头。 玄玉继续道：“人类又称其为血妖，这个你总知道吧。” “血妖”这个词一出口，露西雅的大脑里就像有一列脱节的列车，横冲直闯，那震撼感伸延至整个大脑皮层，接下来是一片混乱。她嘴唇发抖，微微抬起头，迎着玄玉略带笑意的目光：“你，你是……” “我们喜欢自称‘无’，不过人类既然更愿意叫我们血妖，那也无所谓。”玄玉云淡风轻地说着，露西雅内心则是翻江倒海。 这个世界一共有三界：人间界，妖魔界，天界。三界之间有通道相连，但古往今来，能够打开这三界之门的人倔指可数。血妖是唯一超脱三界之外，且在三界之中来去自由的种族。血妖有灭世的能耐，只是不屑于去做，连天界的神仙都要让他们三分。他们很少露面，大有一番笑看风云的意味。世间对血妖的记载很少，就连《妖魔名录》里都没有血妖只字片语，露西雅也是从族里的长老那里听来的，且就只有这么多。 “你……真的是……血妖？”露西雅的声音颤抖着，她想起长老对她说过的话，如果遇到血妖，万万不能与他为敌！但是就在刚才，露西雅竟向玄玉扔石头，天呀，如果他真的是血妖，那他要杀掉露西雅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恭喜你，见到了真正的血妖。”玄玉半开着玩笑，露西雅却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们是一个古老的种族，古老到你无法想象。”玄玉继续道，“除了无尽的魔力，我们还拥有永恒的生命。”说到这，玄玉顿了顿，“但作为代价，我们必须吸食生灵的血才得以保存能力以及繁育后代。” “和吸血鬼一样？” 玄玉摇摇头：“他们确实和我们有些渊源，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你只需要知道的是，我们和吸血鬼不同，非常不同。” “你们可以白天出来，他们不能。”看上去玄玉似乎没有要杀掉自己的意思，露西雅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不止如此，你听好了。”玄玉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分，虽然语速极慢，但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一个魔咒，让露西雅的心嗵嗵直跳。 “血妖都是双生体。所谓双生体，即本体和副体。我们自母体出来就有两个独立的身体，好像人类的双胞胎，但模样却一点都不同。虽然作为两个个体出生，但主次有别，副体虽有自己的意识，但却受主体意志所控制。负责吸血的是副体，主体从不碰那些肮脏的东西。血液在副体中转化为能量再传递给主体，确保主体安全和健康是副体唯一的生存意义。” 露西雅试探地指了指玄玉，眼睛偷瞄他的脸。玄玉很快会意了，他继续道：“没错，我是主体。” “那副体是？” “摄血兽，我称它为……零。” “零”这个词触及到了露西雅的某根神经，在梦里，玄玉是这么叫她的。渐渐地，露西雅大概能猜出事情的真相了，但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那一夜，我的摄血兽零为我寻觅血液，竟然一去不返。几天下来，我的法力大减，只能靠进食人类的食物补充能量。不过这都不重要，如果摄血兽死了，我就不能再补充血液，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平庸的人类，而且还是一个吃货，呵呵。”玄玉笑着凑到露西雅的面前，“不过幸亏我发现了你。” “什么意思？”露西雅盯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死了，但你是个例外。”玄玉的语气第一次出现波动，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还不明白？那晚，我的摄血兽在吸食你血液的时候，和你同化了！” 玄玉最后一句话像闷雷一般打在露西雅的头顶上。她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无法从玄玉意味不明笑容中解读出任何信息，今后到底何去何从？ “所以……我现在已经……”终于，露西雅还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已经不是人类了，对吗？” 玄玉停顿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他张开手臂：“恭喜你，得到了永恒的生命，还有无限的灵力！” “哈哈哈哈……”露西雅笑起来，“这么说，我现在可以成为至尊魔法师了？” “只要你愿意。” “我也可以永葆青春，不再受生老病死之苦了？” “的确如此。” 露西雅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奋力地抓挠头发：“哈哈哈，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何必那么刻苦地去背那些咒语？”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发起牢sao，一边说一边围着玄玉绕圈，不停地跺脚，小动作越来越多。她疯狂地摇晃脑袋，一连好几个深呼吸，她冲着玄玉笑，“现在变厉害了，没人看不起我了！你知道吗？” 她突然冲过来抓住玄玉的衣领：“你知道我有多幸运吗？一下子见到那么多妖兽，还有灭灵器，哈哈，那帮人想毁了我，没门！我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力量！吸血鬼！附身妖！通通都来吧！啊哈哈哈哈。”她越说越快，越说越兴奋。 露西雅的一举一动看在玄玉的眼里，笑容渐渐从他的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焦虑。露西雅放开玄玉的衣领，在树林里大声喊叫起来，说着家乡的语言，兴奋地跑来跑去。玄玉对她说了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丢下一句“我们的身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莫安。”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