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末唐09
谢瞳等人明白,所谓的犒劳将士,无非就是个幌子,黄巢覆灭在即,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任何人,只要不是傻子,都想将生擒黄巢的首功归于名下。 黄巢等人缩在洛阳城内,做困兽之斗。出奇的是,朱温并没有下达攻打洛阳的命令,而是沿袭之前的策略,围而不攻。 这次的围而不攻十分有意思,居然放开了东边的口子,任由黄巢的属下源源不断的将粮草补给品运入城内,而朱温也不指派任何一方去驻扎在城东,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全军就这样耗着。 谢瞳明白,这是在等宋文远。 这一日,谢瞳正在视察阵地边防,斥候突然来报,燕京方向出现大量骑兵,至少有两万人,正往这边驰来。 谢瞳一惊,莫非是黄巢的援兵到了。可是黄巢从未经略过燕京,哪里可能会来如此多的人马。 他的士兵以步兵为主,一旦受到骑兵的冲锋,很难抵挡的住。 听闻大军到来,他立刻命令全军进入战斗状态,并亲自来到阵前查看。 谢瞳奔至阵前,远远的观察这股不知名的力量,经过连番的大战,忠于他的将士已然不多,已经不足两万人,他时刻还要提防着朱温的黑手,如果在被敌人猛攻,他甚至不会有丝毫的活路。 他举目望去,只见尘土飞扬,惊起了一片沙海,来的人马绝对超过两万人,然而,谢瞳却是大喜,当他清楚的瞧见骑兵的装束和旗帜时,不由分说的翻身上马,迎面奔过去。 老赖也喜出望外,来者不是别人,是石敬瑭和慕容龙城。 谢瞳驱马向前,快速的感到二人的深浅,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是很奇怪的事,几人几乎同时翻身下马,几只大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 谢瞳欢喜道“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哈,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该是跑了很远。” 石敬瑭忽然现出悲伤的神色,道“夜莺姑娘派人给我们送去了书信,将中土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哎,佳凝死的太惨了,本人于慕容兄商议,便集结了军队,从漠北一路南下。今次,我要为舍妹报仇雪恨!” 谢瞳一愣,才忆起李铮和石佳凝被害的事,这段事情太遥远了,他苦涩的道“佳凝公主的事,本人向小可汗致歉,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以致被jian人所害,不过小可汗放心,除宋文远外,其余人等皆被我除掉。” 石敬瑭气愤道“宋文远,老子叫你不得好死!害愣着干什么,现在我们就兵发成都。” 老赖见状,道“诸位远道而来,也不迟这一刻,还是先到我军大营中一叙吧!事情远没有你们想的那般简单。” 石敬瑭与慕容龙城对视一眼,随着谢瞳等人进入大营。 老赖将情况大致的说了一遍,听得慕容龙城大为不解,也更加困惑,他与谢瞳等人一样,对朱温的改变,找不出任何苗头来。 唯有石敬瑭,他轻轻的饮了一口酒,幽幽的道“或许我能明白朱前辈的想法。” 众人目光齐齐聚拢在他身上,等待聆听他的高见。 石敬瑭道“最初在江南时,黄巢为了对抗大唐帝国,派人远赴西域和漠北,商量共同讨伐唐僖宗,并许下诺言,因此,西域和漠北等国,纷纷派人帮助黄巢,此番他能从广州东山再起,用的也是这个套路,没有吐蕃等国的帮助,他是不会东山再起的。印象中的朱前辈,虽然严厉,是个凶狠的人物,但是他有自己的内心,有独到的见解,不仅仅在行军打仗上,对天下大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与谢兄相同,这或许是黄天派的心法所致,然而,朱前辈与谢兄却有所不同,谢瞳生性豁达,以师门为重,朱前辈,却是外表豁达,内心自私的,他与谢兄同宗不同源,或许自步入江湖那天起,想的就与谢兄不同。” 洪珊道“我明白小可汗的意思,但他们师侄二人却是同一门派,观念也是相同的。” 石敬瑭微微的道“嫂夫人不懂,谢兄是以天下为重的,他的目的是拯救寒门百姓,而朱前辈却要比他想的多一些,是一种对权利的欲望,这种欲望在本人身上也曾有过,但被谢瞳给化解了,朱前辈的欲望却很深,也会隐藏”。 老赖恍然大悟,道“小可汗的意思是,他志在称帝吗?” 此话一出,众人大吃一惊,显然不敢相信老赖的话。 谢瞳突然道“此事或许是真的,如果他不是志在称帝,又怎会背叛黄巢,因为无论是谁称王称霸,都会导致阀门的覆灭,都会迎来一个新的形势,而他,如今仍旧苦苦的护着宋文远,就是想借阀门最后的那点力量,那仅存的信仰,去助他称帝,这也是他为何要削弱我,离弃我的原因,因为,他晓得,我是坚决会反对他的。黄天派,不容许有背叛师门的人,数百年来,他是第一个。” 众人鸦雀无声。 许久,老赖叹气道“只怪我们知道的太晚了,现在那还有实力去对付他,去遏制他日渐膨胀的野心。” 石敬瑭道“谢兄,只要你一声令下,漠北的联盟都会支持你,助你与朱温周旋,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谢瞳摇摇头,道“任由他去吧!漠北各族一旦参战,中原几时将会统一,而草原上的部族,西域的诸国,全部会参合进来,到时,中土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儿的状况?会重演晋国灭亡,部落入侵的惨剧,我谢瞳不仅没有实现师门愿望,还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那样儿的惨剧,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慕容龙城道“谢兄是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吧!” 谢瞳道“虽然师叔他背叛师门,但他却是中土唯一的希望,他如果死了,中土再度四分五裂,草原部族的入侵,会十分可怕,哎,就让他自生自灭吧!我们只管向宋文远,向黄巢和孟楷寻仇,只要报了仇,我们便返回漠北,从此不再过问中原的事。” 慕容龙城道“这个容易,你我兵合一处,直接杀过去不就完了吗?” 老赖道“暂时还用不到二位,我们已拟定计划,先行向黄巢和孟楷复仇,而你们就当做一支奇兵,应对特殊状况吧!” 石敬瑭神秘的一笑,道“本人明白赖兄的意思了,哈,朱前辈确实是个可敬的对手,这个对决值得期待。” 夜莺道“哈,名震草原上的几位英雄再度聚首了,今次看你们能否打败朱温这个混世魔王”。 谢瞳道“慕容兄,敬瑭兄,你们先行躲避起来,暂时不要让朱温知道,过几日,宋文远会从川蜀来,待战事结束,我们就拿他开刀。” 一连过了七八日,宋文远的部队才施施然的从关内开来。 宋文远此行,带来了大量的物资,除粮草外,猪马牛羊各一千头,整个大队望过去,好似进贡的番兵。 对于宋文远的到来,朱温启用了十分高规格的礼待,提前十里迎接。 更是安排了颇为隆重的晚宴,唯一不妥的是,晚宴居然在大营中进行,而不是洛阳城内。 谢瞳等人迫于无奈的出席晚宴。 朱温哈哈一笑,道“宋将军,此番前来,路途辛苦了”。 宋文远道“能够给侯爷犒军,是文远的荣幸,文远敬诸位将军一杯。”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令谢瞳颇为不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温道“关于拟定的婚事,还请文远见谅,采薇虽然是本人的土地,但也要尊重一下她的意见,采薇已经告诉我,待一统后,在洛阳举办婚礼”。 宋文远大有深意的看了谢瞳一眼,道“多谢侯爷!” 此话一出,众人均闻到了其中阴谋的味道,也是首次感受到朱温与谢瞳的不和。 次日,大军开始攻打洛阳。谢瞳所部今次没有安排攻城,被命令切断城内外的联系,攻打黄巢在洛阳城东的据点。 这是黄巢在城外唯一的据点,乃是黄巢的生命之路。 谢瞳攻打这个据点,同样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黄巢下了命令,不顾一切的守住这个据点。 谢瞳率兵打了一天后,无功而返,整个据点内几乎是遍地尸体,黄巢不断从城内调出人马,支援这个点,确保此处的不失。 洛阳城其他两个方向,攻城战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双方耗费了大量的人马,城下的尸体堆积起来足足有一丈高,仿佛地狱一般。
谢瞳猛攻了六日,他所带的人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始终没有拿下这个据点。 期间朱温催促了他许多次,令他十分不爽。 到第六日黄昏,谢瞳的残部再也打不下去,无奈下,退到一旁的林地之中休息。 忽然前方人马大作,似乎有一队人马,朝他们隐藏的林地冲过来。 谢瞳接到密报,心知不妙,或许是洛阳城破在即,黄巢从他这里撤退也说不定,这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恶战。 此刻,黄巢的传令兵同样来到他的集合处,道“侯爷有令,谢将军务必守住此处,等待两路的援军,不可放黄巢东逃”。 谢瞳在心中几乎将朱温骂了千万遍,他这点人马,想要堵住敌军的退路,难度是相当大的。 话音未落,齐军已经进入林地,开始往外处逃去。 谢瞳咬紧牙关,他蓦然的站了起来,他并非是为了朱温的命令,而眼下是诛杀孟楷,擒得黄巢的大好机会。 他喝到弟兄们,随我来。 老赖起身拦住他,道“贤弟勿要鲁莽,黄巢虽然是溃兵,但人数至少是我们的好几倍,这样堵下去,岂不正中了朱温的下怀,借黄巢之手除掉我们。” 谢瞳楞在当场,朱温太狠了,他每一步的军事行动,任何一个命令,都是一个针对谢瞳的计划,稍有不慎,谢瞳就会钻入他的圈套中。 想到此处,谢瞳强压下内心的想法,道“传我的命令,放黄巢过去,待敌人过去一半,给我拦腰打出去。” 众将士全部停靠在林地中,目送着黄巢的溃军撤退,谢瞳算了一下,黄巢大约逃走了一万多人马时,突然大喝一声,“兄弟们,杀出去”。 他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手中挥舞着青釭剑,与老赖并肩冲入了地阵中。 这一支人马的突袭,令本就逃窜的齐军雪上加霜,齐军毫无斗志,蜂拥着四散逃去,只有少部分人马在反抗。 谢瞳丝毫不留余地,凶狠的冲杀,径直将齐军给打散。 他与老赖对视一眼,决定对黄巢尾随追击。 大军立刻沿着黄巢撤退的路线追击。 追了一阵,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支参差不齐的人马,零零散散的不超过两千人,为首者是拿督尊者孟楷。 毫无疑问的,孟楷是在掩护黄巢撤退,这个昔日光辉的尊者,此刻狼狈的站在谢瞳身前,只为掩护他的主子撤退。 在谢瞳看来,孟楷虽阴险狡诈,手段凶残,但比起朱温来,却不是卖主求荣之辈,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面对唐军的攻击,他生还的可能性极低。 谢瞳驱马向前,低头凝视了一下孟楷的马,他的马已经伤痕累累,破败的不成样子,他幽幽的道“尊者,是否想过有这么一天。” 孟楷毫不畏惧的道“谢瞳,废话少说,够胆就冲过来,本尊者是绝对不会向你低头认输的。” 谢瞳道“说实话,谢瞳此刻还有些佩服尊者的忠勇。还有人值得你为他牺牲。” 孟楷冷冷的道“谢瞳,你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本人的命就放在这,有本事就拿去,少在哪里婆婆mama,等朱温的援兵吗?” 谢瞳道“收拾你,还用不找朱将军出手!本人就够了”,言罢,他一摆手,唐军蜂拥而上,将孟楷这一千溃兵团团围住。 孟楷环视了一周,道“当然,朱温肯定不会对我下手的,他还要留着力气对付你呢!” 言罢,他狂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阴森森的渗透到每一个人的肌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