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掌舵人
汉诺威行省，大公爵府的书房内。 所有的下人侍卫们都退下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斯莫瓦大公爵和他的儿子马尔科侯爵对面而坐。 “父亲，西边有消息传来了。” 马尔科侯爵一边说，一边将一封书信双手奉给他的父亲。 不必多加说明，他所说的西边，当然就是指城中热议的公主使团剿匪行动。 斯莫瓦大公爵伸手接过那书信，一边随口问道：“结果怎么样？” 马尔科侯爵兴奋地说：“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公主麾下的部队大获全胜。此战共计斩杀各贵族私兵假扮的贼匪700多人，俘虏1000多人，自身战士却无一阵亡！” 大公爵正要打开书信的手僵在了半空，好半晌没有动静。 良久，他才终于把那书信打开，长叹一声道：“我只料到公主殿下会胜，却没有料到她会胜得如此干净利落。这一仗打得真是太，太……” 他接连说了几个“太”字，却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样的一场辉煌大胜。 三百破千八，六倍的兵力差距堪称悬殊。而参战战士居然无一人阵亡，则更是神奇的犹如童话传说。 当然，这里面有运气的成分，战士们身上的那套全身盔甲肯定也是另有玄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支6个月前才刚刚组建的菜鸟部队，如今已经拥有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沉重份量。 而作为这支菜鸟部队一路蜕变进化的两个关键人物，安东尼和唐锋的领军才能也初步得到了证明。 马尔科侯爵知道，在父亲的心目中，两人为公主殿下和辉煌帝国又增添了一枚砝码。 “战斗的过程虽然颇有几次变化，但整体上还算顺利，公主殿下的战士一直牢牢控制着局面。从头到尾，贼匪们都没能找到任何一点翻盘的机会。” 马尔科侯爵继续解说着战斗经过，而斯莫瓦公爵也终于打开了手中的战报。 “大战最终以公主使团的大胜而告终。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主动投降的贼匪首领居然行刺雅琳娜公主！” 马尔科侯爵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却看到自己父亲平静如恒，既不紧张，也不惊慌，仿佛遭到刺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只是淡淡的追问道： “然后呢？” 马克侯爵不再卖关子，一五一十地将整个经过都详细的说了出来。 最后，他还是忍耐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父亲，您就这么肯定，雅琳娜公主一定会平安无事？” 斯莫瓦大公爵放下手中的纸片，淡然笑道：“雅琳娜公主殿下身边有两大顶级强者，咱们这些贵族随便派个人就想刺杀成功，那不是痴人说梦吗？除非他们粗心大意，防护措施上出现了重大漏洞。否则的话，普通人根本伤不了公主殿下一根寒毛。” 马尔科侯爵并不服气。或者说，自从父亲对公主一行人表示极大兴趣以后，他一直就抱持着一种挑刺的态度。 “我知道父亲对那安东尼十分推崇赞赏，但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以有心算无心，这刺杀也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吧。” 斯莫瓦大公爵淡淡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却也并不与他争辩。 “若公主殿下真的就此被刺身亡，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就顺了那些贵族的心意，举旗造反就是了。你不也说了吗，我辉煌帝国的胜算实在不高。” 马尔科侯爵愣愣的看着自己父亲，只觉得这也太过儿戏了吧。好歹也是关系到一大行省千千万万人身家性命的大事啊。 斯莫瓦公爵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很快就跳到了下一个要点。 “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但幕后主使者的目的却已达到了。这一手连环毒计，玩得可是相当高明啊！” 大公爵低声赞叹，马尔科侯爵却有点想不明白。 “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雅琳娜公主不可能看不出来吧？尽管还存在疑点，但自报家门实在是一大败笔。查尔顿家族貌似嫌疑最大，细想之下，却反而是最没有可能的。” “如果那幕后之人就是希望你这么想呢？” 大公爵一句反问，将马尔科侯爵问住了。 “但我说他高明，并不是指的这一点。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大公爵府为什么不派人跟去吗？” “记得！” 说到这一点，马尔科侯爵对自己父亲是由衷的佩服。 “幸好父亲眼光精准，谋算深远。否则的话，我们大公爵府的处境就尴尬了。” 都说姜是老的辣，马尔科侯爵这算是深有体会。 当时如果他们在场的话，即便派去的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跑腿，但代表的也是大公爵府。在公主殿下被刺这件事情上，他们必然要被推到最前面，代表所有贵族，代表整个汉诺威行省与雅琳娜公主交涉。 这样一来，大公爵府可算是把麻烦揽上身了。一方面，他们需要在所有贵族中间调查，那必然会得罪行省内的所有贵族。另一方面，帝国长公主殿下被刺可不是一件小事，大公爵府必须要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容不得一点含糊。 在死无对证、所有线索都已断掉的情况下，搜捕幕后黑手何其困难。更不要说想不得罪人，让所有人都满意。马尔科侯爵想想都觉得脑仁生疼。 但斯莫瓦公爵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大公爵府安然置身事外，任外面狂风大作，我却片叶不沾身。 “在你看来，那匪首临死之前的自报家门是一大败笔。但我的看法却恰恰相反：这是神来之笔，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大公爵一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你不觉得这情况跟我们的应对有类似的地方吗？只不过我们的目的是抽身事外，而那幕后之人要的却刚好相反。你想想看，如果没有那首领临死的呐喊，也没有他们背后的纹身，事情将会如何发展？” 马尔科低头思索，一时却不得要领。 大公爵不等他回答，已径自说了下去。 “除非能找到确凿有力的证据，否则这一次的刺杀事件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在当前的帝国形势下，雅琳娜公主不可能与整个汉诺威行省的贵族相对立，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上面。把事情暂时压下来，以后再慢慢算账，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而那幕后黑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通过匪首的一声呐喊，给公主殿下树立了一个靶子。查尔顿家族图谋刺杀，雅琳娜公主必须给予严惩，否则无法维护皇室的威严，更加剧人心的动荡不稳。但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若就此给查尔顿家族定罪，不但查尔顿家族不服，其他的贵族也无法认同。而想要为查尔顿家族洗脱嫌疑，脱去罪责，势必要追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这又谈何容易？” “这样一来，雅琳娜公主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便想要把这次刺杀轻轻的放过或暂时压下，含混其事的不加追究，也变成了不可能。” “所以说，那幕后之人这一手玩得十分漂亮。这是一条连环毒计，从那匪首发出暗器的一刻开始，就把雅琳娜公主和所有贵族都算计在里面。而无论刺杀是否成功，雅琳娜公主所代表的皇室与我汉诺威行省大部分贵族的敌视和对立都已不可避免。” 马尔科侯爵静静的听着父亲剖析事态，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推演着事情可能的发展。 正如大公爵所说，这是一个让人左右为难的困局，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死局。按雅琳娜公主的本意，她肯定不希望跟整个汉诺威的贵族阶层发生冲突。但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为了皇室的威严和强势，她却根本不可能轻易地作出妥协和让步。 更麻烦的是，面对如此困难棘手的问题，留给雅琳娜公主去解决的时间却并不多。 要知道，公主身边可是有着一支不容忽视的高端力量。加上一直被人所忽略的那支300人的部队，如今也展示出了它强悍的战力。还有安东尼和唐锋开始慢慢获得认同的统帅、训练和指挥战斗的才能。 在帝国战局极为紧张的时刻，这支含金量已快要突破天际的使团不远千里的来到汉诺威行省，所有人不管猜不猜得到他们的目的，但最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个帝国最北端的行省中，有着十分重要且十分紧迫的事情，需要雅琳娜公主一行人去解决。 放着迫切的军国大事不管，却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去搞什么剿匪行动，如今终于玩出了火。 马尔科侯爵承认，公主使团一行人不论男女，俱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容易冲动，情绪上来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当然了，使团中也有可称得上德高望重的。只可惜剑圣大人醉心剑道，锐意进取，本也不是持重沉稳之人。加上他基本上不理事，只像是雅琳娜公主的影子一样，随时保护她的安全。年轻人要胡闹，他也只在一边看着。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马尔科侯爵可以想象，如今的雅琳娜公主殿下是如何的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父亲，如果雅琳娜公主过不了这个坎，那您的打算可不就要泡汤了？” 马克侯爵突然想到，自己父亲可是倾向于皇室一方的。尽管这与自己的看法相左，但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父亲的判断，也为父亲感到着急。 斯莫瓦大公爵轻轻摆了摆手，转身走到窗边，眺望远方。 那边，正是帝都的方向。 “王朝更替，如潮起潮落，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哪个皇朝是永久不衰的，以前没有，现在和将来也不会有。辉煌帝国有今天的劫难，自有它本身的原因。我们的国王陛下、雅琳娜长公主殿下、还有所有皇室成员和亲近皇室一系的势力，他们都在为维护这个帝国不倒而努力着，也为以前做下的错误抉择还债。” 大公爵突然一伸手，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将那无边的景色无情的隔绝在外。 “至于我们，我们这些汉诺威行省名义上的帝国的臣子，却没有必须给他们卖命、为他们的错误买单的充分理由！如果我们尊敬的公主殿下不能展现出足以打动我的实力，那么，我大公爵府也不会因为所谓的君臣之义而搭上整个家族的身家性命。” 斯莫瓦大公爵的话语冰冷而无情，无论是语气还是话里的内容，都透着丝丝的凉气。 马尔科侯爵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神情复杂莫明。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汉诺威行省的最高掌控者，家族最成熟最优秀的掌舵人。 不为名声所羁绊，也不被个人情绪喜好所左右。目光长远，判断精准。只认定对家族最合适、最有利的道路和选择。 马尔科侯爵深深的明白，自己距离一名合格的家主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