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孽债
荒芜的战场上，罗振站在土坡的上方向远方看去，入眼全是满目疮痍，战争永远是残酷血腥的，无论统治者以何种说辞来美化它，都没有办法改变。 一个小时前，他们刚刚与妖族的士兵在这里大战了一场，双方都是损伤惨重，但这一仗很显然他们赢了，虽然在他心中惨胜和惨败没什么两样，他损失了许多的士兵，他们也有家人和朋友，这便是作为将军的悲哀。 “将军，您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身后没有听到脚步声，却传来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罗振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自己多年的下属，“战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缓缓转过身，身后的那人比自己稍矮一些，年纪也在他之上，脸庞上的皱纹记录了他沧桑的经历和人生阅历，他亦师亦友，是除了父亲他最敬爱的人。 “好的，叫上弟兄们往回撤吧。”说完，他最后又看了一眼那片空旷的大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将军莫要多愁善感，战争本就是这般残忍，将军每每都要伤心，怕是到头来伤了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罗振转身跳下土坡，紧握的双拳也终于松了开来，土坡后方便是士兵们的帐篷驻扎地，虽然剩下的人只有三分之一了，但胜利的喜悦还是蔓延在他们中间，此时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将士们的心情倒是比你这个将军要好啊，将军，看来您也要多改善改善思想觉悟了。”他的属下如此说道。 他斜眼看他，嘴角向上挑起：“还是免了吧，去，给每人多发点食物和银子，算在我个人的账上。” 没等老头答应下来，前方有军士来报：“不好了，将军！” 罗振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一仗他被莫名其妙扣上了判族通敌的罪名，而且人证物证具在，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可是到了最后他明白了，结局已然决定，凭借他的力量根本无法逆转，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人承担下了所有的罪名，以求魔王放过他的家人。 还记得那天早上他临行前特意来到他还不懂事的弟弟面前，小孩的眸子黑亮黑亮的，还不会说话，却对着哥哥的脸颊笑得无比开心，嘴里嚷嚷着听不懂的音节，父母在他身后泣不成声，他轻轻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头发，小孩伸出双手想要扑进他的怀里，但他没有时间了，只能转身跟随魔王的手下离开了府邸。 在大殿之上，他从未见过魔王如此这样的表情，她秀美的眉头紧紧锁住，嘴上却毫不留情，最终他被流放虚无之境，在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魔王，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里全然是另一种情绪——挣扎。 他不懂为何魔王要带着这种情绪将他流放，但也暗暗想到了一些事情，在通往外面的廊道里，他碰见了一个黑衣的青年，他见过他，这人听说就是冥界鼎鼎大名的黑无常，为何每次都不曾见白无常呢？他不禁嘲笑了一声自己，都到了这种境地，他竟然一点恐惧的心里都没有，看来那人说的不对，他的觉悟实在是太高了…… 罗傲久久没有言语，眼神空洞地盯着远方的海平线，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只是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不牵连家人？哥哥走后，当天晚上家里就遭受到了攻击，姨姨说那些人训练有素，个个心狠手辣，甚至连我也不放过，父亲和母亲牺牲了自己才保全了我，这些年，是姨姨将我抚养长大……若当真是魔王，他怎会如此心狠！” “我有个想法，你先别急着反对。”小黑道，“我倒是认为那些人不是魔王的。” “你们是老相识了，当然会帮她说话。” “确实，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我并不是向着她，正因为我了解她，才会怀疑这件事并非她所做，她既然答应了不会动你们，就绝对不会。”小黑道，“而且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 “她说这一切都是孽债，终归是做不得主的……当时她坐在王位之上，喃喃地嘀咕着这句话。” “孽债？什么债需要让我全家人的姓名来偿还！”罗傲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哥为魔界打了多少胜仗！我们家族一直以来本本分分，从未碍着其他人的事，事出当天有仆人曾外出过，事后姨姨打听过，连他们也在回来的路上被杀死了，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狠毒！”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罗傲颓然地坐回了木筏上：“哈哈……孽债，做不得主？世人都说魔族是没有感情的，或许，我也应该做个没有感情的魔才好。” “你若是没有感情，怕也连寻找罗将军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岂不是错过了沉冤得雪的机会？”天音站在船头回头看众人，手指向不远处，“我们到了。” 众人都起身观看，前方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海平面上凸起的部分，那就是火山所在的大陆了，也是众人此行的终点，一切的努力就要实现了。 耐心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靠岸，在海上看到的地方真实地走起来，其实还很遥远，原田的耐心在被耗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踩在了陆地上。 然而火山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近。 原田轻轻抚摸手腕上的那条银色的手链，心里默默祈祷，只希望匕首就在他们眼前。 …… 年轻人站在海的另一边，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远处另一个嗓音有些尖细的人跑来：“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出发吗？” “嗯。”这是他来到虚无之境之后第一次发出的声音，他转身看向身后他们带来的“法宝”，据说能够帮助他们渡过这神秘的海。 另一头，那人应该已经找到匕首了吧？他如此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