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冀战再起
息侯伐郑,公孙启战端;魏郡鼎沸,邺城成险地。 长安风云暂归短暂的平静,司徒王允虽然把持着大权,危险却也在向他靠近。 河北大战再起,退回幽州的公孙瓒经过数个月的厉兵秣马,认为再次讨伐袁绍的时机已经成熟,他不听从幽州牧、容丘侯刘虞的节制,擅自率领两万步骑南下,沿途征发民夫,搜集粮秣。 东海刘伯安久镇幽州,深负众望,就连已故的太师、天子尚父、郿侯董卓对其也是敬佩万分,曾派人加封刘虞为襄贲侯,先授予他大司马之职,后来又迁他为太傅。 公孙瓒多次违背容丘侯的节制,幽州地方人所皆知,许多人痛恨公孙瓒不恤民力,屡起战端,编民谣讥讽他以下克上,其中流传较广的有:“公子小,息侯伐郑;王先贝,弄火自丵焚。” 公孙瓒一面调兵遣将,一面命细作潜入冀州腹心,引诱各个坞壁的首领叛乱。自灵帝太平道乱起,幽、冀、青、兖、扬等州受战火荼毒,官府无力庇佑一方,于是豪强聚集宗族乡党,建立私军,依山建垒,平地起坞,用以自保。 坞壁小则可容千人,大则可容万人,形制与城郭一般。冀州屡经战火,地方坞壁林立,其中知名的依次有:左髭丈八、、青牛角、黄龙、左校、杨凤、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张牛角、五鹿、羝根、苦蝤、大洪、缘城、罗市、雷公、浮云。 袁绍听从沮授、田丰建议,一面派兵抵挡公孙瓒主力,一面分麴义、牵招、张颌、颜良诸将带兵招抚或扫荡境内坞壁。幽州军开春受挫,此时并无战心,军中普遍认为冀州军今非昔比,贸然开启战端,胜负之数难定,加上年内数战收获甚少,士卒无踊跃之心。 幽州军在龙凑附近与冀州军狭路相逢,双方仓猝合战,幽州人吃了小亏,便鼓噪不前,公孙瓒无奈,只好退兵。 麴义部驻营子牙河之北,此地离界桥战场不远。袁绍于战后给西凉军补充了不少兵员,但麴义对这些人并不放心,总觉得他们是主公安插在军中的眼线。 这日天色阴冷,天空中还摇曳着朵朵雪花,麴义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许久,外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麴义猛然立定,这时有人兴奋地在营帐外低声呼叫:“主公,成了。”话音刚落,就有二十来个武人掀开毡布,昂然而来。他们并未着甲,身上是灰白色的戎服,青巾束发,肩挎长弓,手执斫刀。斫刀上血迹未干,时有散发着热气的血珠滑落。 麴义还有些犹豫,只见一个脸上刀疤纵横的武人单膝跪下,双手横举斫刀高过额头,“主公,某擅自做主,把那些人全宰了。”其他武人也一齐单膝跪倒,齐声叫道,“主公,我等已无退路。” “罢罢罢,非某反复,汝南小儿如此相待,实在令人心寒。”麴义左脚踏几,右手举刀,“此番入邺,执了他一家老小,便算某等大功,富贵荣华,某与诸君同享。若有欺心……”说到这里,脚下用劲,案几靡烂,“与此案同。” 当天夜里,麴义等人谎称冀州各坞壁反叛,勾结幽州人和黑山军入邺,他们奉命星夜南下,犁庭扫xue,殄灭叛军。麴义亲率心腹军五百为前驱,其余诸军后继。麴义部士卒多来自魏郡,听闻邺城将乱,无不心慌,他们挂念家中亲眷,归心似箭。 鹿肠山的于毒部黑山军秘密出朝歌,向邺城进发。于毒部名义上受黑山校尉杨凤辖制,却从不听令。此番北上,有麴义旧部为内应,另有张飞燕的黑山军及各坞壁私兵配合,麴义答应事成后,邺城财货、丁口、女子任诸军处置。于毒乃朝廷经制的军官,一入魏郡,他就令部下打出“惩贪罚恶”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向邺城进发。 邺城地处后方,守卒懈怠,得到消息时,各坞壁私兵、于毒部、张飞燕部、麴义部前锋离城已不远。邺城守兵急忙驱赶民众,关闭城门,同时飞马向郡守及守将传报。 袁绍领大军从龙凑前线回来,途经信都,随后南下薄落津。薄落津古称商河,传闻先商时期,商部落曾在这里繁衍生息。薄落是当地土语,意为簸萝,当地人又将河蚌称为簸萝,因此,商河拐角、渊而不流之处也称河蚌湖。袁绍大会宾客于薄落津之畔,众皆高歌,庆祝龙凑之捷。 待邺城陷落,郡守栗成被杀的消息传到,在座宾客全都目瞪口呆。不少人的亲眷在邺城,他们无法相信邺城陷于贼手的消息,有的人当场流涕痛哭,也有的人离座跪在袁绍席前恳求他立即发兵。 袁绍一家都在邺城,贼人最好凌辱衣冠之家的女子,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亲眷落入贼人之手会是何等下场,但此时,袁绍依然镇定自若,即便是旁人,也无法看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许,这就是出身顶尖衣冠世家所独有的从容不迫吧。 “事既如此,如妇人般啼哭岂能退贼?”他不慌不忙站起身来,神色如铁,“于今之计,惟有进驻斥丘,观贼动静,再以雷霆之势,犁其庭xue,荡平坞壁,一劳而永逸,勿令冀州永无宁日。”说罢,一刀斩在身侧的案几,将其剖成两段。
邺城西门,黑山军张燕麾下、“平汉将军”陶升率领所部正要入城。陶升原本内黄小吏,太平道之乱,这才适逢其会,聚起两三千人的队伍。此时他勒马立在护城河前,数十名亲信团团拱卫,“某的身后便是邺城,汝等或许在想,此次入城便可以快活。某在前些日子也是这般想法。汝等可有想过,一时快活后何去何从,还是像往常一样沐风栉雨,继续做那茹毛饮血的野人?”陶升在阵前走马,声音突然激昂起来,麾下子弟悚然,“今有袁公天下布武,收拾这糜粥一样的乱世,此正男儿建功立业之机,此机若失,我等何日才能翻身。” 行伍中自有亲信大声鼓噪,“愿随将军戡乱,护卫袁公家眷周全。”有人不愿跟随,想要趁机逃走,也被亲信们揪出,当场枭首祭旗。其余士卒不明就里,见大势如此,也跟着大声嚷嚷,“誓死追随将军。” 于是陶升率部从西门入城,抢先占领各衣冠之家的府第,令亲信领兵关闭府门,据墙而守,同时,准备车驾,护卫袁绍及各衣冠之家的亲眷出城。 此时,昔日繁华的邺城成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三五成群的乱兵在城内窜走,他们或入室抢劫,或当街杀人。当一个女子尖叫着、身无寸缕地从户牖之内跑出时,乱兵们的兽性顿时被激发了…… 袁绍最宠爱的夫人刘氏正在出城的车上,恰好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幕看在眼里,她闭目垂首,口中喃喃道:“西风昨夜劲,旧梦醒时哀。三万庶民血,霜枫满地红。”也许,只有亲眼目睹惨状的人们才会领悟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义,在这破荡的乱世,人命不是朝露,却胜似朝露。 虽然袁本初待西凉军不公,但麴义引贼入邺、劫持人质之举无异于自掘坟墓。武人之德本就是唯君主之命是从,麴义叛韩馥在先,才过一年,又叛袁绍,袁绍有将怎样对待麴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