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说怀揣几十两银子就敢迈进长安城最奢侈的青楼企图快活一番是胆大包天的行为，那么，从这所青楼走出的时候不但分文未花反倒拎着鼓鼓囊囊的一包银钱，绝对称得上是传奇。显然易天并不想成为这种传奇，所以面对着朱由奢等人惊为天人的眼神，他指着手中的包裹，有些心虚地解释道：“诊费而已，诊费而已。” 帝国任何一家青楼都没有赊账的规矩，更没有倒贴的可能，何况是这颇有背景的醉春阁。所以，眼看着易天拎着大把银子施施然离开，不管是老鸨儿还是大茶壶，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止，甚至脸上连一丝不悦的神情都没有，仿佛易天从这里拿钱天经地义一般，朱由奢等人不由得震惊无语，呆了半晌方才清醒过来，喃喃道：“人才啊。。” 青楼一夜醉无眠，少年荒唐恣寻欢。青蚨千两赠恩客，雨露未沾亦欢颜。 易天虽然没有真的如愿以偿，亲近那当红的美娇娘。不过一夜忙碌倒也饱了眼福，玉臂如雪处隐有波涛汹涌；美腿如林间微露无限娇羞，医馆大夫，少年易天，前世今生，无缘得见，一夜行医，终尝夙愿。 作为一名身体健康且心理正常的少年郎，在莺歌燕语中望闻问切，于软玉温香间推擦揉捻，一夜下来，虽然没有真个销魂，但亢奋过度却是难免的，亢奋过度的结果便是极度疲乏。易天现在便异常的疲倦，进了小医馆，随手关上前门，径直走向后院，进屋之后连最爱的银两也来不及点看，便躺倒大睡，睡得极是香甜。 被易天扔到床下的包裹里确实是白花花的银子，鼓鼓囊囊的样子除了表明了内里银钱的丰厚之外，还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这家青楼生意火爆，尽管老鸨儿从中抽取了大量的银钱，可楼里姐儿们依然有着颇为丰厚的积蓄；第二，这所青楼里患病的女子很多，虽然不见得一定是花柳之疾，但身体虚弱染恙却是事实。 易天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所以他同情之余又暗暗高兴，终于可以大把赚钱了，这便是所谓无德无耻，同时又暗暗警告自己：寻花问柳还是有风险滴，洁身自好还是有必要滴，这便是所谓cao守自律。 人，总是很奇怪的，不是吗？ 易天醒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已经有几分暗淡，渐黑的天幕上，几颗着急的星斗早已散发出隐约可见的点点亮色。 摸出包裹细细点看了一下数目，易天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不枉我一夜辛苦。把银子极小心地收起藏好之后，便匆匆洗了把脸，草草吃了些饭，来到前边的铺子里选了些草药，捆成数包，拎着出了医馆，向醉春阁方向走去。昨天只是诊治，还有数名姑娘需要借助药物来调理和恢复，青楼女子，出门有些不方便，于是易天便送药上门，既然打算多赚些钱，专业一点当然是很有必要的。 一回生，两回熟，再入醉春阁，易天便少了些拘束和紧张，随着小厮来到后面正厅，上了二楼，进了厢房，却见昨日娇媚可人的花魁娘子早已在等候。 美人名唤落雪儿。 尽管今天是来送药而不是来寻欢，但看到眼前的美人儿明明一副丰满白腻的身子，却偏生长了一张青稚可人的小脸，这巨大反差形成的别样风情，让易天心里不禁有些痒痒。听到落雪儿这三个字，微微一怔之后，不觉冒出个邪恶的念头：“落雪，落雪，究竟是谁落谁的雪？” 落雪儿似乎早已经习惯了男人看到自己后的反应，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极庄重极严肃极认真地对着易天福了一福，恭声道：“雪儿谢过恩人！” 道谢是因为昨夜易天行医诊治，但凡青楼，一向有自己的大夫，但此类大夫，医术大多不甚高超，比之普通的医馆大夫尚且不如，自然更不能和易天这种医武双修堪称宗师的另类相提并论了。 见落雪儿神情严肃，举止庄重，易天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一点朱唇万人尝，这是工作使然，却不是本性流露，谁言青楼女子就一定生性放浪？ 于是敛去笑容，肃容正面，易天规规矩矩，认认真真还了一礼。 落雪儿见状一愣，然后微喜，青楼女子向来地位低下，落雪儿身为当红馆人，自然阅人无数，无论贫富贵贱，从未有人对自己表示过这般平等的尊重，心中一暖，再看向易天时，眼中便多了几丝温柔。 于是吩咐身边的小丫头上茶、上干果点心，殷勤招呼易天坐下，然后便开始陪着闲谈。 易天谈的，无非是边塞将士的日常生活，边塞百姓的家长里短，落雪儿自幼便长在这醉春阁里，自然不懂外面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听着便觉得新鲜，于是越谈越觉有趣，越谈越有话题。谈着谈着，易天恍然发现：烟花之地虽然上不了圣贤之堂，但却聚集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各种消息居然比官面上还要灵通，于是不觉来了兴致。 正闲谈间，忽然楼下一阵嘈杂混乱声传来，两人推窗望去，却见楼下闹事的是一名赤膊大汉，环眼横眉，络腮胡须，裸露着的手臂上肌rou虬结，看上去孔武有力，背后背着一柄超大号的砍山刀，森森寒意极具压迫感。此刻不知何故，正在楼下叫骂，引得楼内姐儿与饮酒作乐的恩客们拥挤观看。 易天也感好奇，便陪着落雪儿倚着栏杆一块瞧瞧热闹。 楼下老鸨儿与大茶壶显然不敢得罪此人，不知是怕这暴怒中的大汉还是怕他背上那柄大刀，老鸨儿脸上浓厚的粉抖落了不少，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尽管如此，还是和同样发抖的大茶壶一块陪着好话，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地上歪坐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小女童，看上去极为瘦弱，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可能是惊吓过度的缘故，连隐约可闻的抽泣声都有些断断续续。 大汉似乎听得极不耐烦，一对浓且黑的短眉皱得越来越紧，终于忍不住反手给了还在极力劝解的大茶壶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啪”，大茶壶竟被抽得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摔倒在地，“噗”地吐了一口血水，带出两颗断牙，又惊又怒，却再也不敢言语。 这下顿时镇住了全场，看热闹的众人一时安静下来，大汉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耳中：“老子今天就是来嫖的，既然给了钱，凭什么不让老子嫖？！”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地上的小女童道：“小点怎么了，爷就喜欢小的，就好这口！哈哈哈哈！” 易天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刚想说点什么，一边的落雪儿拉了他一把，轻声道：“‘海帮’的人，不是第一次闹事，我已经差人去找老板了，你不要管，这些人，说杀人便会真的杀人！” 易天一怔，问道：“黑帮？” 落雪儿诧异道：“你不知道？” 易天正欲再问，却听楼下大汉狞声道：“这小娘们，爷今天还就要定了，不让要？老子偏得要！就在这要！” 一边说着，一边抓住小女童的头发拎了起来，剧痛之下小女童拼命挣扎，可惜身小力薄，哪里挣脱的开！大汉看在眼里，冷笑数声，手上加力，拎着小女童左右摇晃一下，yin笑道：“小妞儿，莫急莫急，看大爷怎么调教你？” 围观众人似乎都清楚这大汉的身份来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小女童痛极之下竟逼出了几份狠劲，硬生生扛着头皮传来的剧痛扭过头狠狠咬了这大汉一口，大汉“哎呦”一声把小女童甩在地上，低头看看手上被咬出的血，暴怒之下一言不发，眼神中戾色一闪，抬脚便向小女童的头部跺下！ 围观人群纷纷掩面不忍再看下去，不想却未听到意料中小女童的惨呼声，反倒是大汉又发出了一声“哎呦”。众人惊诧之余，定睛细看，只见大汉揉着脚踝四下张望，暴戾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惊疑。 虽然小女童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眉眼，看不清模样，但那瘦弱可怜的身影却像极了土城里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却又惨毒手的小女娃，刚才眼看这小女童要命陨当场，情急之下，易天来不及喝止，便屈指一弹，用一颗松子暂解了危机。 “不用找了，是我！” 大汉闻言猛然抬头，发现居然是个不起眼的少年郎，眼中森寒一闪即逝，冷冷注视了易天片刻，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易天没有搭腔，看了大汉片刻后，慢慢地举起了右手，然后便有鲜血滴落，右手上上划了一道不浅的血口。 死斗！ 虽然眼前的少年看上去绝对没有什么威胁，但刚才哪一击却让大汉有几分忌惮，犹豫了片刻，道：“为什么？” 易天沉默了半晌，指了指地上的小女童：“她。” 大汉不解：“她？” 落雪儿本想要阻拦一下易天，但看道他脸上异乎寻常的平静，不知为什么心底竟泛出一阵寒意，于是没有开口。 只听易天缓缓道：“第一，她只是个小女童，帝国虽不禁青楼烟花之所，但却严禁猥亵幼女；第二，她只是服侍这里姑娘的小丫头，还不是这楼里的姑娘；第三，” 易天顿了顿，缓缓道：“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自然就要是我不喜欢你这么做，既然我不喜欢你这么做，那你便不能这么做。 这是易天的逻辑，但却不见得是所有人的逻辑。 青楼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安宁之所，再加上目前适逢乱世，帝国乃至整个人类的强者们都在注视着与魔族交战的前线，所以青楼里的打打杀杀并不稀罕。 所以在青楼里讲道理，用的并不是唇舌，而是拳头，只有拳头不够硬的人，才会尝试着用语言这种没有力量的方式。 于是大汉也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左右食指在掌心划过，一道血水便渗了出来。 应战。 围观的人们或同情担心、或幸灾乐祸，暗道这少年怎么如此莽撞，这人是你惹的起的吗？落雪儿看着面对站着沉默不语的两人，紧张万分，心中焦急老板怎么还没到？ 地上歪倒的少女正正地看着易天，泪痕未干的青稚小脸上，目光有些惊讶和不解。 大汉站在易天面前，沉默片刻，冷冷问道：“开始？” “随意。”易天淡淡答道。 “好！”话音未落，便见刀光乍现，对着易天当头劈下！未见拔刀，便见刀影，此为快刀，砍山刀砍得不是山，是人！ 没想这大汉会突然间暴起发难，落雪儿花容失色，掩口娇呼，厅内众人大惊失色，失声惊呼。 然后，便见大汉倒地翻滚，嚎叫惨呼！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何以破快？ 自然是更快！ 以快破快！ 易天冷冷地扫了一眼大汉被鲜血浸透的下身，想着此人身上最重要的零件可能已经不复原样，淡淡地道：“如此风雅的地方，怎么可以随便动粗呢？” 说完扬了扬手中正在滴血的剪刀，正是落雪儿平日里闲来无事做女工的那把剪刀，对着场间犹在发呆的众人温和地道：“我刚才那招唤做‘剪不断，理还乱’，有人想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