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揽人碰钉子
孟奔听完后立即泪崩了：“秦王，微臣浑啊......任鄙，兄弟对不住你啊......” 看着这个彪形大汉涌泉般的泪水，听着他黯哑低沉的嘶喊，姬延也觉黯然不已，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好一阵子后，孟奔终于从哀伤中清醒过来，看向姬延问道：“大王为何要救下小民？” 姬延平静的看着他，沉声道：“因为你还活着，本王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人被埋掉。” “可我宁愿已经被埋掉。”孟奔略显激动的说道。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姬延盯着孟奔的眼睛，缓缓道：“如果你真的死了，自是一了百了，可是你偏偏没死，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你就不能辜负了这份幸运，而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你这一身超卓的神力，本王相信肯定不是天生的，一定经过了外人难以想象的艰苦锤炼；既然能够付出这么多艰辛的努力，本王估计不错的话，你一定有着外人想不到的抱负。请告诉孤，你的抱负是什么？” 少年天子的话语如有魔力般，让孟奔喃喃的反问了一句：“我的抱负？”之后，激动的神情便渐渐平静下来，铜铃般的双眼也变得深邃起来，视线似乎越过了太医监的屋顶，越过了幽深的时空，去到了他少年时候曾经挥汗如雨的那些地方。 沉思良久，孟奔看着屋顶冷冷说道：“小民只有仇恨，没有抱负。” 姬延心中猛然一个咯噔，难道这个猛汉因为秦王和任鄙的死仇恨上了自己？不过看他的神态又好像不是仇恨自己，于是试探着问道：“孟壮士有何仇恨？” “强抢阿姐之仇，逼死父母之仇，皆让我痛不欲生。” 姬延不由大为惊异，想不到这个莽汉居然有这样悲惨的过往。 孟奔继续道：“于是我发誓要杀了他全家，独自一人四处奔波寻找名师，千辛万苦之后，终于遇到了我的恩师。当我九死一生练成武艺，回家之后才发现仇人却因为战乱全家死绝了。仇家没有了，身边的人又全都怕我，我便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如此一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完全迷茫了，甚至想过一死了之。”说到这里，孟奔又陷入了往事之中。 姬延追问道：“那么，你又是如何到了秦国呢？” “后来，很多人都来请我去帮他们，有国君，有公卿，有各种带兵的将领。可我不喜欢他们，不喜欢他们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再后来，听说秦国也在招贤纳士，还听说秦王勇猛无敌，我就奇怪了，想看看一个养尊处优的大王能够勇猛到哪里去，于是我就到了秦国。” “来到秦国后，为了填饱肚子，我便加入军队成了一名小卒。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个以勇力为尊的国度，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卒，却因为勇猛，仍然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并且结识了同为小卒的任鄙，这让我很开心。再后来，十夫长教了我们很多战阵知识，带领着我们打了无数的胜仗，由于斩首冠于三军，我和任鄙得到了秦王的赏识，被提升为大王的亲卫。” 姬延插了一句：“这个十夫长是白起？” 孟奔点了点头，继续道：“到了秦王身边，我终于知道了秦王是多么的勇猛，每次角力他都能胜过我和任鄙，让我们心服口服，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陪着他一路征战下去。每次作战，和任鄙比赛斩将夺旗便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可是，如今秦王走了，任鄙也走了，我的乐趣再也没有了。”说到这里，这个铁汉的眼角再次滚落一串泪珠。 “那么，你就没有想过建功立业？”姬延试探着问道。 孟奔摇头道：“小民不知道什么是建功立业，但我知道什么是快乐。被下人尊重，被兄弟敬重，被贵人看重，这些都能给我快乐。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如果，孤是说如果，如果现在有一个让你快乐起来的机会，你会接受吗？” 孟奔看向姬延，眼中充满了对上位者的敬畏，却难掩其中一丝鄙夷：“大王是想要留下我？” “确有此意。”姬延诚恳的点了点头：“如果你留下来，同样会被下人尊重，会被兄弟敬重，更会受到贵人的看重，这样，你的快乐便又回来了。并且，本王能让你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孟奔缓缓摇头，落寞的说道：“没了，一切都没了。”说完将头扭到一边，再也不看姬延，看他的架势，甚至话也不想再说了。 姬延微感失落，却不愿意就这么离开，继续道：“据本王所知，你在咸阳是有家眷的。” 孟奔微微点头，却不开口。 “难道你就不想他们吗？就不担心他们出什么事吗？” 孟奔这次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见此情形，姬延知道今天算是白跑了，又呆了一阵子便默默的退出了病房，跟海林太医令和陈太医交代了好好照顾孟奔之后就走出了医监。 姬延满心的郁闷，想要去找王续麻烦，却被王丁拦住了，想要收服一员猛将，却碰到了软钉子，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啊！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回了王后寝宫。 见到天子又回来了，且天色已晚，自然会留宿自己这里，王丁自是欢喜，快步迎了上来。 “我王办完事情了？” “嗯！”姬延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就往里边走。 “听说我王是去看一个秦国的猛士？” “嗯！” “来来来，好好躺着，让小童为你松松筋骨。”王丁见到天子闷闷不乐，于是将他引到里间的榻上，扶他躺下之后，便在肩背上按动起来。 不能不说，王丁的按摩水平非常高超，让姬延很快就松弛下来，心中的郁闷也渐渐不翼而飞。 过了良久，待姬延完全放松之后，王丁轻声说道：“我王是想收下这个猛士吧？” “是的。孟奔这样的猛士，可遇不可求啊，如果这次让他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想要收下这样的人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确实不简单，这不，碰壁了！” “小童管理后宫多年，对各色人等都有所认识，不管贵人还是庶人，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掌握了这个，就很容易驾驭。所以，如果我王能够把握住他的弱点，或许也不是那么困难收服他。” “他倒是说了，想要快乐，想要下人的尊重，兄弟的敬重，贵人的看重。可我跟他说了可以让他得到这些东西，他却根本不理我，如之奈何啊！”姬延说着将刚才同孟奔的谈话一一对王丁讲了。 王丁听完之后，又沉思了一阵才道：“据小童看来，他要的未必是快乐，或许他自己都没弄明白。” “是吗？”姬延猛然翻身坐起，看着王丁急切的说道：“阿姐快给本王说说。” “你看你，总是那么急躁。”王丁嗔目道：“作为天子，应该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定力。” 姬延脸色微红，只好再次使用“赖”字决，涎着脸道：“这不是在阿姐面前嘛！在阿姐面前，本王永远是一个小盆友。” 王丁再次嗔了他一眼，也爬到榻上靠在姬延身上，舒服的眯上眼睛，沉吟道：“在小童想来，在这大争之世，他这样的猛士一定有无数的人请争相邀请，何以他一个齐国人却不远万里去到了秦国呢？何以到了秦国就死心塌地的跟着秦王呢？” “他跟本王说了，说是在秦国找到了快乐。” 王丁微微摇头道：“快乐可能是有的，但绝对不是最主要的。像他这样的猛士，寻常怕是难得遇到一个跟他同样勇猛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虽然让人惧怕，却难免形单影只，心中肯定无比孤寂。到了秦军之中，他终于遇到了很多跟他同样勇猛的人，就好比一只孤单的猛虎找到了无数的同类，加之他失去亲人多年，自然开心无比的将秦军当做了他的家。家，或许才是他最需要的。” 姬延双眼一亮，点头不已。 王丁接着说：“但最终让他死心塌地的人却是秦王。秦王地位尊崇，却又勇猛无匹，让孟奔这种只认勇力的猛士从心底敬服，从而决心跟从。所以，敬服，才是收服他的关键。” 姬延再次点头，脸色却渐渐阴沉：“周国没有秦国那么强大，本王又没有嬴荡那样的勇力，如何让他敬服？” 王丁也变得忧心忡忡：“所以，如果找不到让他敬服的人或事，想要收服他，难！” 两人接下来好一番探讨，姬延感觉自己实在是力不从心了，王丁虽然分析的头头是道，却也找不到切实的解决之道。最终，两人默契的将这个问题抛在一旁，化郁闷为动力，拉开阵势苦战了三百回合，大汗淋漓之际，姬延不顾抗议拉着王丁洗了一个鸳鸯浴，自然又是一番云雨，这才让身心彻底舒畅起来。 睡觉前，姬延记起了一事，让王丁到缀衣监做几千套短衣短裤，并按照后世运动衣的样子给她比划了一下。王丁是个聪慧的女人，很快就明白了天子的需求，虽然搞不明这样的衣衫能用来干什么，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姬延很满意王丁的配合：“阿姐你真好。还有一事，你得让膳夫监给禁军最好的膳食，最近他们在训练，每天的消耗很大，必须补足营养。” 王丁皱眉道：“可如今王仓的粮食已经见底，就算紧巴着支用都很难接上秋收，如何能给禁军更好的膳食？” 姬延笑了，活像一条狡猾的小狐狸：“阿姐可以让膳夫监去备仓支取粮食，本王给你一万斛。” “备仓？”王丁无比诧异道：“那不是空了无数年吗？” “嘿嘿，本王可是会变戏法的哟！阿姐如果看到备仓中堆积如山的粮食，可不许大喜之下再拉着本王来一次鸳鸯浴啊，这个，实在消受不住啊！” 自是收获嗔目与拳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