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入鼎
如果说人性最贪婪的欲望是求生，也便是修士所求的长生之道，那么人性的另一种极端，便是求死。 原来这滴血的丹药，叫做血魂丹。 由活人炼制而成，从活人的血rou中，提炼出的精粹。 难怪这血魂丹能让洛阳一气突破修为，能够凭空产生出如此惊人的灵气。 “死？”听见洛阳的嘶吼，百里旬眉毛突然挑起，阴测测冷笑起来，“呵呵，老夫可不舍得让你去死，你放心，在完美化灵丹丹成之前……谁都不能伤你！” 百里旬的声音犹如梦魇，尖锐响起在半灵湖上空，于湖面荡漾起波澜，透过青山，传至沟壑，掀动风声，于整个山中界阵阵回荡……久经不散。 便在这时，百里旬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知发现了什么，苍老的面孔上登时浮现出腾腾怒意。 “庶子尔敢！” 一声暴怒大喝响起，百里旬枯瘦的手臂蓦然抬起，犹如巨石般“砰”声砸在洛阳头顶，于四周掀起一阵磅礴气息，狂风呼啸！ 百里旬的这一掌，威力十足，已然超出了寻常化灵境巅峰数倍，是无限接近筑基的一掌。 这一掌，堪称化灵境无敌！ 然而在这一掌之下，洛阳却未曾受到任何伤害，仅仅是黑发微扬，身子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轻响。 洛阳借由仙龙煞脉之力突破出麒麟锁，又花费多日将其控制的那一缕神识，瞬息崩碎！ 这一缕神识崩碎，于狂风之中，洛阳没有抬头去看百里旬，而是真正的面色凝滞，目中露出几分绝望。 “当着老夫的面……还想自爆修为？”百里旬鹰眸如炬，死死盯着双目无神的洛阳，冷哼一声，咬牙切齿说道。 是的，正如百里旬所言，方才那一缕神识，正是洛阳打算用来自爆修为的。 并非是因他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恰恰相反，洛阳的内心很清楚，一旦他以神识自爆，体内修为便会瞬息间炸裂至湮灭。 而在这种程度的湮灭下，不仅仅是洛阳的修为，还有他的rou身，甚至是性命……都会随之散去。 换而言之，一旦自爆，他必死无疑。 不是他不自惜，也不是因为他彻底走投无路，而是因为……他是洛阳。 即便他步入了修行界，以赵荃为始，将近三年的岁月里杀了许多人，但……他终究还是洛阳，还是那个从大山小村里走出来的少年。 他如何能够接受……吞人血rou，炼人血魂？ 可谁知道，饶是这一缕用于自爆的神识，竟也被百里旬察觉到，无情碾碎。 “怪了……”崩碎洛阳那道神识之后，百里旬似是仍不放心，将一道灵力打入洛阳体内，缜密搜索起来，生怕洛阳留有后手。 只可惜，洛阳本就没有准备什么后手，就连方才那缕神识，也都是借助仙龙煞脉脱困而出，百里旬搜寻的许久，却是一无所得，不由得低声喃喃起来。 “麒麟锁乃是筑基境法宝，束缚之力饶是老夫都无能为力，此子……竟能脱离出一缕神识？” 百里旬狐疑盯着洛阳，目光闪烁几下，也不再多做什么，而是重重冷哼一声，挥手便折返而回，没有继续逗留。 直到百里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翠绿色的铁索重重束缚中，洛阳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中，那轮小世界的太阳。 即便是在秋末，昊阳也仍是透着一股炽热，或许是阳光实在刺眼，也可能是洛阳心有触动，在他那张狼狈的面孔中，忽有两行清澈的水珠，默默滑落，将他略显肮脏的双颊冲洗。 是泪。 却不是因为害怕，更非怕死。 而是在洛阳的脑海中，数日前何晓清被烈火灼烧成灰烬的画面，突然间浮现而出，挥之不去。 何晓清在药鼎中拼命挣扎，不是希望逃出死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死，已成定局，何晓清只是希望……能死的快一些，死的痛快一些，不愿此生再多磨难。 而他最终的结局，则是伴随着剧烈火光，浑身血rou被提炼出，化作了一枚丹药，一枚血腥刺鼻更刺骨的滴血丹药！ 洛阳突然感觉到寒冷，并非秋风吹至深处，而是如有无尽黑暗，宛若潮水般将他吞噬，一口淹没。 真正的黑暗，并非来自夜幕白昼，而是人心深处。 或许是因为洛阳妄图以神识自爆这一举动，深深刺激到了百里旬最敏感的神经，故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百里旬彻底不再顾忌洛阳的身体是否能够接受，每隔三日便取来一枚血魂丹，逼迫洛阳吞服。 极短的时间内，被如此混乱磅礴的灵气入侵，饶是洛阳的身体，也多次出现了崩溃迹象，已是摇曳在生死边缘，然而，百里旬当然不会让洛阳死去，故此每当洛阳吞下血魂丹，他都会取出几枚珍贵的疗伤丹药，让洛阳快速恢复。 并不是洛阳不想抗拒，而是在百里旬绝对的实力下，他根本无从抵抗，就连自爆都做不到，又谈何争斗？ 相比之下，多次在血魂丹混乱灵气下，洛阳所受到的极端折磨，却还远远无法与他内心的绝望相比。 他早已分不清，在这么多的血魂丹中，哪一枚，是昔年故人，或许在其中一枚之上，还残留着洛阳曾经赠送给某位女子的许多升灵丹…… 在rou身无数次撕裂愈合，内心陷入绝望之下，洛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身，甚至忘记了所有。 忘记自己。 直至这日清晨，随着两枚血魂丹的混乱灵力在洛阳体内爆发，在难以想象的痛楚中融入到洛阳体内，洛阳却仅仅只是身子颤了颤，脸上毫无表情。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破到了化灵十三层。 “成了……成了！”一声激动的大笑声传出，只见百里旬精神振奋，大步流星自远处天际走来。 他的目光中带有难以言喻的狰狞贪婪，犹如癫狂，此刻望向洛阳的目光，根本就是在看一枚丹药！ “半个月的时间……老夫将所有血魂丹融入此子体内，终于将其修为，强行提升至化灵十三层！” “数十年了……久得老夫甚至快忘记，当年为求长生的初衷！哈哈，完美化灵……证道成仙的不二品阶！” “何清风……天机……墨龙岛……紫阳真人？呵呵，待到老夫以完美化灵十三层踏入筑基，甚至结丹、元婴！你们拿什么跟我比？” “天地世间，老夫将成为末古之后……唯一仙！” “至于你！”百里旬几近疯癫的笑声戛然而止，陡然间转身，盯着洛阳，“作为老夫长生成仙路上的第一块基石，你的名字……也将会被世人所记住！” 百里旬的声音充斥着激动，只可惜声音传出，洛阳却是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差不多了！”百里旬轻轻哼了一声，旋即体内修为运转而出，散发透出一股股惊人的气势，遥遥向那半灵湖一指点去！ “药王鼎，起！” 百里旬一声大喝，宽阔的半灵湖水面上，竟荡漾出了一圈巨大的涟漪，湖水起伏不断，竟是在片刻后……托起了一个青铜鼎盖！ 层层湖水自青铜鼎盖上流淌而下，发出极响的哗哗声，于青铜鼎盖之下，赫然是一尊三足青铜鼎！ 正是洛阳当日于楼阁所见那尊！ 只不过眼下这口青铜鼎，其体积远远超过当初那尊，不仅庞然无比，更是通身散发出刺眼光晕，体内摇曳着一团紫色的火焰，煞是妖娆！ “轰！” 待到药王鼎彻底从水中升起，终止住上升趋势，蓦然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只见那青铜鼎盖缓缓开启，登时便有一股骇人的炽热气息从中透出！ 百里旬强行压制下目中的激动，止住颤抖的双手，深吸口气，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枚通身血红，散发出阵阵惊人威压的石头，将其丢入到药王鼎中！ “六龙血石！” 在这块诡异的石头之后，则是一朵洁白如玉的莲花，其花瓣上各自存在着一名盘膝而坐的道童，口中念念有词，传出神秘的诵经声！ “伴道灵莲！” “鬼凤青羽！” “魅生妖骨！” “曲梧桐！” “玄息藤！” …… 大量的神秘药材从百里旬手中飞出，络绎不绝，纷纷进入到了药王鼎之中。 这些药材各自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形态，神秘莫测，皆是散发出惊人的气息，玄奇无比，若有某些强大修士在场，定能一眼发现，这些药材皆是化灵境中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物种，更有甚者，早已绝迹多年，唯有世间少数遗迹方有踪迹。 换而言之，这些药材一旦流入外界，定然会引来无数修士的疯抢，于修行界引动出轩然大波。 没错，这些药材，皆乃炼制完美化灵丹的最佳选择，即便是某些早已绝迹的药材，也都被百里旬费尽心思找到，或者是以其他仅次丝毫的药材顶替，再以精妙方式弥补不足！ “完美化灵丹的炼制，需以七七四十九日，将阴阳之气融入到所有药材，待到最后时刻，在将全部融合，遂而……丹成！” 百里旬看了眼药王鼎中的大量药材，目中兴奋更盛，豁然转头，目光直勾勾看向那麒麟锁，看向深处的洛阳。 “接下来便只差……阴阳之气！” 百里旬慢悠悠伸出手，隔空朝洛阳那里重重点去。 “哗哗！”声随之响起，只见那在洛阳身上缠绕的密不透风的层层铁索，突然松了下来，遂而不断延展变化，将牢牢锁在半灵湖四处湖畔的尽头，缠绕在了药王鼎内部的四个角！ “咻！”一声呼啸接踵而至，洛阳在麒麟锁的包裹中，也被快速送入到了药王鼎内。 “此子被那毒煞与仙龙煞脉淬炼多日，神识魂魄已达到惊人地步，必然能够坚持四十九日，坚持到丹成之时！”百里旬的眼中划过一抹振奋精光。 似是因为当初洛阳妄图自爆的举动，尤其在最近这段时间，越到完美化灵丹即将炼制，百里旬便愈加心惊胆战，直至此时，他目睹洛阳被送入药王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为了那枚丹药，他苦苦追寻了许多年。 眼下……只待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