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归一

    关于天与地之间最为真实的分隔线，关于大衍之道里面那处于不断变化着的一，王雷都只是似懂非懂，他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所知道的，也只是这些日子来他所接触到的，只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却比他在小林西镇里度过的那十年里学到的还要多。

    而越是接触到这个世界，王雷便越是觉得，自己当初的认知实在是太狭隘了，年少的他以为小林西镇便是自己的世界，可是随着他走进丛林，随着他遇到了王道一，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阔，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过往觉得走进丛林之中，他便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边界，可是原来的丛林之外，还有另外的精彩。

    对于王雷来说，在丛林里遇到了王道一，是他人生里最为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也是这个重要的转折点，成为了他走出小林西镇的契机，跟着王道一走过了很多他以往从来不曾想过的地方，走出了小林西镇，竟然已经这么远了，而将来，他还会跟着王道一走得更远。

    可是让王雷难以理解的是，明明自己对这个世界理解得越来越多，可是他却越是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竟然是如此的一无所知，自己知道得越多，带给自己的并不是那种知识增加的充实感，而是心里空空落落的，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知道的东西，竟然是变得越来越少了，这种感觉有时候让他想要窒息。

    王道一注意到王雷的心情，他微微一笑，这个徒儿，真的是像极了他当年，想到这里，王道一轻轻道：“徒儿，你是不是觉得，为师无所不知？”

    听到王道一的问话，王雷怔了怔，然后却是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师傅在我的心里，便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

    王道一笑了笑，那神情却是意味难明，甚至在他的眼中，还可以看到一丝迷茫，这让王雷忍不住一惊，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师傅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而在他看来，这样的神色也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自己的师傅身上的，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听到王道一道：“其实，为师对这个世界，依然是一无所知的啊。”

    风吹拂而过，树叶发出声响，清脆好听，可是却更显得这一带的安静，甚至应该说是……死寂。

    王雷觉得身上有了些凉意，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觉到了可怕，就好像在自己的头上，存在着一只看不到全部身形的庞然大物，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看，那眼中的神情带着戏谑，就好像在看他们无助而苦苦地挣扎，王雷的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许多，艰难地道：“师傅您……在说什么？”

    王道一深深地看了王雷一眼，然后才慢慢道：“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

    王雷觉得，自己应该是懂了，可是他的眼神依然还是迷惘着，只是在这个时候，王道一已经是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看他，全身放任空灵，就好像是归于这片天地间，与这片天地再也不分彼此。

    在这个时候，王雷都觉得自己已经被他吸引，那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让他也感到痴迷，让他不由得想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傅那样，真正地与这片天地交流。

    是的，在王雷看来，王道一的这个样子，更像是在与这片天地交流，所谓的空灵并非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而是拥有了全部之后，依然轻轻放下的那种平淡归真的感觉。

    这个时候王雷并不知道，王道一也没有意料到，他的这名徒儿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阴差阳错地接触到了道，再加上他的那一身功德，注定了王雷此后的修仙之路，少走了许多弯路。

    这个时候的王道一就好像直接连接了天与地，这一带附近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有些不同，这个地方是那样的和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这个地方只能拥有这一片自然还有王道一，让王雷都觉得，他站在这个地方似乎都有些不合适，想要找个地方躲藏。

    可是就在王雷想要往后再退几步的时候，王道一的声音却是传了过来，道：“好好地看看，好好地感受一下，熟悉这天与地之间最为真实的分隔线，对你修仙之路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听到王道一这话，王雷咬了咬牙，没有再退。

    王道一闭着眼睛，双手推开成掌，在丹田处相叠，左手掌心按在右手掌背处，随着右手掌心对着大地，那双手看起来就好像是天与地之间的分隔线，划分开了天与地。王道一融于这片天地，此时却更像是站在那道分隔线之上，卓然不凡的出尘仙，飘逸潇洒而不眷恋红尘，那双眼睛带着悲悯与包容，看着这天地间的一切，却原来，一切只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场梦，繁华处的一缕烟。

    不知道为什么，王雷此时就是有着这样的感受，他一时也为自己此时的感受感到难以理解，但他的身心就是忍不住被吸引，忍不住一步一步地向着王道一那里走去，却终是在走出几步路之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抗拒着，使得他没有办法再往前进一步。

    王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抗拒着自己，那力量不属于自己的师傅，它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对这个世间的正与邪、善与恶似乎都不在意，都有着同样的包容，也有着同样的漠视，而且那股力量强大而不可抵抗，就好像是天与地之间最深的屏障。

    王雷隐隐觉得，这力量有些熟悉，他在大石村之时，似乎应有接触到这样的力量，在自己甘心为基，使得天经地义符笔借助自己发挥莫大威能，与天地争那一线生机之时，王雷便感受到那种力量，强大伟岸却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事后似乎听王道一说过，那是属于天道的力量。

    是的，那是天道的力量，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不管是善与恶、正与邪，都是在天道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也都逃不开天道那一双眼睛。

    “太一之法，本一为道，归一为凭。”

    王道一只是轻轻地念出，声音就像是响自九天的天籁，传入了这天地间造化万物的灵魂之中，像是九天玄女悲悯世人，在云端之上洒下了甘露，给世间万物的灵魂带来洗涤的机会，变得更加纯洁。

    王雷只觉得心里某处像是被释放了一般，而在王道一的周围，花草树木都变得一派生机勃勃，变得更加欣欣向荣，林间的风吹来，竟是给王雷一种更为舒适的感觉。

    王雷虽然并没有真正修习过道法，可是却依然感受到了一股气机，让他忍不住地抬头，竟是看到了头顶的那一片蓝天，竟是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太极图形，在上空缓慢地旋转着，那个太极图形的两个阴阳鱼不断地旋转变换方位，王雷注意到，王道一盘膝打坐所在的地方，竟是在那个太极图形阴阳鱼的分隔线上。

    只是看着看着，王雷忍不住张大了口，一时间带着些恐惧，忍不住向王道一看去，然后又马上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那个太极图，竟是一时间慌乱得不知道发出声音来，因为他看到头顶的那个太极图竟是一点一点地慢慢压了下来。

    随着太极图形的下放，它的面积在不断地变小，可是在王雷的双眼中，那个太极图案随着落下，依然有着强大的压迫感，好像天要塌了一般，自己下一刻便要被那个太极图给压扁了似的，想着要提醒师傅一下，可是又明白此时的师傅容不得打扰，要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开口而令得师傅出现什么意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的。

    就这样看着那个太极图案落下，看着它不断地缩小，王雷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随着越近看来，那个太极图似乎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可怕，然后轻轻地落到王道一的身上，而王道一自始至终都是在那太极图的阴阳分割线上。

    那个血池赫然也是在太极图的范围之中，然后只见那个太极图以王道一为中心，就地旋转了几圈之后，慢慢地淡化消失不见。

    王雷心下一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让得这个太极图才落下不久便要消失，可是紧接着他又看到，在不远处的那个血池竟是随着太极图的淡化消失，也是渐渐隐没了去。

    直到太极图案完全消失不见，那个血池也再看不见。

    王雷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跑到那个血池原来所在的地方，然后伸手去探索了几下，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碰触到，他又不甘心地几步走了过去，踩在那个血池原来所在的土地上，又用力跳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他又是满脸诧异地看着王道一。

    王道一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道：“天与地之间最为真实的分隔线上，本来就不应该有外力所形成的东西，一旦有这样的存在，便破坏了此地的韵律，归一为凭，以的是这片天地的造化之手为凭，回复万事万物最为真实的模样。”

    王雷听懂了，道：“而这个地方最为真实的模样，在一开始并没有这个血池的存在。”

    王道一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王雷这么得出结论，应该也算是懂了。

    却在这个时候，王道一感受到了王雷充满了崇拜的眼神，有些不习惯地偏过头去，却还是问道：“为何如此看着为师？”

    王雷的声音充满了天真还有喜悦，道：“师傅这么做，必是想着这个血池将来还有可能再发生什么事情，连累到乌镇的人，也不想乌镇众人日后看到这个血池，再想起不好的事来，原来这一些，师傅都已经想到了。”

    王道一笑了笑，这个孩子最近一直心事重重，身为他的师傅，怎么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且这些事情，也是他们都要去做的，因为从他们一开始插手了此事，又怎么能够马虎收尾，任由这样的事情再有发生的可能呢？

    王道一目光深邃，却不知道，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跟自己这名刚收不久的徒儿，还会遭遇到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