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天笑横刀，六子的笑
“……你！”六子睁大了瞳孔。 他从未见过也未听过像旬卿这样生活在大隋境内还敢贬低大隋的人，他的目光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寒。 旬卿看到那一丝阴寒，即刻暗自点了六子的哑xue，看着离两人十几丈之外的江火二人，还有那些远在官道两旁的兵卒，叹息道：“你一定没有尝受过独自一个人在佛像前枯坐一年的时间，也没有尝受过每天熬几粒从稻田里捡来的颗粒，更没有尝受过靠刮佛像上的渣子补充盐分。” 被点了哑xue的六子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朝江火二人的方向，痛苦的翻着眼睛。 江火与吕青元就那么看着对方，似乎永久都看不完，虽只是平淡的看着，流转于两人眼波中的光却是明亮不减。 旬卿也不管六子是否在专心听他讲故事，依旧唠叨道：“那些我都尝试过，因为我去佛国的时候，那里的大佛主去世了，整个国度一夜间变成了疯子的院囿，他们跪在长街上恸哭……被磕破的头皮连着浓稠的鲜血黏在石板上……那一天，鲜血的气息似乎是在为大佛主送葬。” “农夫割了田里的稻谷，佛寺开的学堂没人前去诵读经书，他们都在长街上抬头仰望那逝去的大佛主。他们仰望也就罢了！跪拜也就罢了！可是，竟有人开始绝食，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他们效仿，然后绝食……” 说着说着，旬卿忍不住干呕了起来，痛苦的揪着胸口、翻着眼睛，干呕。 半天才说道：“后来死了很多人，因为信仰，所以死了很多人，那时能吃的都被搜光了，因为他们要吃我这个异邦人，我被迫躲入一间佛洞，躲了一年的时间……” 六子静静的听着，似也陷入故事中的光景，他明白旬卿讲的是去往佛国的经历，也意识到旬卿给他讲这些是一位疯子杀人前的嗜好。 他只希望江火和jiejie能尽快发现这里的不正常，他觉得旬卿已经疯了。 就像旬卿自己故事中的那些愚民一样，疯得彻底。 除了江火和jiejie之外，还有三个人。 他把眼珠使劲的转了一下，便看见了刘铭和荆予期叔侄二人。 刘铭也看到了六子，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嘴角一咧，把江火的虎符信纸仔细的叠了几遍，收进怀中，转身背着手，看向斜光。 “肯定是江火要杀我，他为何要杀我？他凭什么杀我？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怎能掌握我的命？” 六子转过眼珠，眼中充满了愤怒的血红，他再次看到了前方官道上的江火，他此时的状态乃是被旬卿搭住肩膀的。 兵卒们都以为旬卿这位江副将的朋友正和六子副将在谈论喝酒的事，不由的悄悄抖抖自己腰间的褡裢，暗自思量酒钱是否足够。 荆予期则是暗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和三叔胸襟绣着的两柄小铁锤，眼中不再寒冷。 旬卿也叹了口气，像十分无奈般的苦笑道：“想杀你的只有我一个，因为我在佛国历经地狱历练，看到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在世人眼中你不该死，而在后世之人的书中，你注定会早死！” “……”六子的眼瞳陷入了呆滞，他想不通为何旬卿此时竟还能露出苦笑，不应是寒冷吗？不应该是残忍吗？ 怎么会是苦笑？ “跟你说那么多，但是非常抱歉没能让你在死之前说一句反对我的话。” 旬卿还是苦笑。 而他右手的五指却已悄然贴在六子脖颈的脊骨上。 “咔！”像枯枝断裂的声音响起。 六子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江火和jiejie，呆呆的，细眼中有祝福，有不甘，也有羡慕。 “江火，我心情忽然有些烦，我们回去吧！”吕青元忽然觉得心口很闷，很闷，像一个小女生似的拉住江火那只僧袍短袖，小声道。 “嗯，你说了算，都听你的。”江火眼睛闪烁了一下。 他面对的方向是官道的来处，能看到六子和旬卿正搭肩，也看到了六子嘴角露出的笑，但那笑却有些凄惨。 “走吧！” 在众人的眼光之下，吕青元害羞了，率先走上前。 “慢！”却被江火一把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吕青元先是疑惑的看着江火的眼睛，却发现他眼中的光芒并未聚集在自己身上。 循着江火的眼睛，吕青元缓缓转过头，视线定格在六子诡异的笑上。 “姐……”六子笑着，嘴角渗出了鲜血，讲出来的话沙哑得可怕。 “呼！” 旬卿忽地腾空而起，一顶斗笠抛到头顶，僧袍一拂，就要逃离现场。 “六子……” 一束惊雷在吕青元脑海中炸响，她脑海中一瞬变得鲜红，森甲在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将她砸在地上。 江火将吕青元搂住，用力的抱紧了她，然后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先去追旬卿，你一定……振作！” “好！”吕青元的喉咙有一口鲜血未吐，现也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 她竟没有落泪，因为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躲猫猫的弟弟没有落泪，她怎么能哭？一个照顾弟弟的jiejie怎么能哭？ 江火捏紧了拳头，除了吕青元姐弟两，没有看向任何人，兵卒手中的横刀被他抽出。 他并没有快步奔走起来，而是一步步的走出官道。 当小腿的肌rou积蓄到一定的力量之时，一步踏出。 瞬时，地面陷落一个蛛网，江火已出现在十丈之外。 寒光在他手中冷冷的吐着杀气，他没有想过杀六子，即便六子想杀他的那一刻，他都只是想着给六子一个教训便罢了。 宋州运河畔的军校场前，吕青元姐弟二人守着他养好了身骨残废之伤，还给他一种家的感觉。 这一切，他都没有忘记。 而旬卿，杀了六子，不管旬卿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江火注定已和旬卿决裂。 从一个朋友到敌人的决裂，不是因为道义，而是亲情！ “姐，我好想看你嫁给江火时的样子。”六子半躺在吕青元怀中，口中吐着血沫，嘴角带笑。 “好，你一定会看到的。” 吕青元温和的笑着，脸上不曾垂落任何泪滴，因为她心中不想让弟弟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所以她便不哭。 凉风吹过，六子嘴角的鲜血不再流，他满意的笑了，因为jiejie说过的承诺必定会实现，因为这阵风过后，他已永远不能再笑。 因为姐是军中之人，是军中之人必定一诺千金，对六子她从不说谎。 吕青元也笑了，“六子，等你姐夫回来，我们回老家，让爷爷为我和江火证婚……” …… 请诸位读者相信火火，我是十分的不想六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