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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骑驴看账本

    南书房里,黄师爷紧皱着眉头,看着杨凡,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这六大书吏还真是不好惹啊!”

    杨凡见黄师爷这般忧愁,忙道:“出了什么事?”

    黄师爷道:“董大人当日力排众议,提拔你做了这么个副班头,一则是要报你青龙山下之恩,二来也的确如你所说,这衙门中到处都是六大书吏的人,董大人没个心腹人,那可不成!”

    杨凡道:“敢是六大书吏给董大人出了什么难题不成?”

    黄师爷点头道:“正是如此,出县城四十里,有一个村庄,叫做毛家庄,这庄子里大部分都是姓毛的,也有几百户人家。近三五年来,这毛家庄一直抗税!”

    杨凡奇道:“区区一个村庄,竟敢抗拒皇粮国税,难不成背后竟是六大书吏捣鬼吗?”

    黄师爷摇头道:“到底怎么样,老夫也是不得而知!”

    杨凡倒吸一口冷气,道:“连黄师爷你也打听不出来吗?”

    黄师爷点头苦笑道:“这六大书吏把持县政数十年,势力至深,老夫这两日来在县衙内外多方打听,所问之人,要么支支吾吾,要么推三阻四,不肯明言!”

    他看了看杨凡,道:“前几日户房的袁书吏拜见董大人,说这毛家庄已经数年没交皇粮,周遭数个村子见了也颇有不平之意,若是竟然群起效尤,那今年秋天的皇粮国税只怕更加难收了,因此他向大老爷建议,要派县里的快班衙役前去弹压,务必将前几年拖欠的税银收了上来。”

    杨凡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当场问问,为何前几年的税银收不上来?”

    黄师爷叹道:“老夫又何尝没问过,那袁书吏只道这毛家庄民风剽悍,极是难惹!”他看看杨凡,郑重地道:“老夫知道他们这是故意给咱们出个难题,如今你这班头只不过是副的,而且还是代理,若是你竟然无功而返,只怕这六大书吏便要群起而攻,到时候不但你这班头做不成,便是董大人也要给这六大书吏架在半空中了!”

    杨凡点头道:“这帮书吏果然狡诈,瞅准了咱们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摸不清楚状况,才下了这个绊子!”他眼珠一转,道:“不过黄师爷放心,小人到底不会叫你与董大人失望,看小人到时候给他们几个耳光,也让他们清醒清醒。”

    黄师爷喜道:“如此最好,若是你这事办得漂亮了,我便去董大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到底将这副、代理几个字去了!”

    杨凡辞别黄师爷出了南书房,见老鸟正在门边等候,将他拉到一边,仔细询问这毛家庄的事情。

    老鸟挠头道:“小人之前都在县衙中做皂班衙役,于这毛家庄的事情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听闻这毛家庄早年间曾与邻村连年械斗,是个极剽悍的村子,这几年倒也没听到什么,似乎安静了许多!”他见杨凡烦恼,笑道:“班头何必烦恼,你怎么忘了胡老道!”

    杨凡一拍脑袋,果真果真,那老道在阴阳署中靠着一张巧嘴通吃四方,于这般事情最是明了,当下扯了老鸟两人来到阴阳署中。

    那胡老道正在阴阳署中给人择日,见杨凡面色沉重,忙叫来手下学徒来替了,自己引着杨凡来到后面静室中,听了杨凡的讲述,胡老道皱眉道:“这事倒当真有些难办!”

    杨凡急道:“难道连你也不晓得其中的奥妙吗?”

    胡嗔摇头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说这事难办!”

    他使一个眼色,老鸟便出了静室,在外面将门掩好。胡嗔这才低声道:“要说这一条计策,果真狠毒!只因这毛家庄,与班头你也算是有仇的!”

    杨凡笑道:“你这老道又来乱扯,我便与六大书吏有些不睦,与旁人又有什么仇怨?”

    胡嗔道:“班头难道忘了你这职位是怎么来的吗?”

    杨凡歪着头想了一会,疑惑道:“难不成这毛家庄与青龙山的山贼有什么瓜葛?”

    胡老道点头道:“与毛家庄一水之隔,有个村子叫殷家庄!”

    杨凡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当日龙二口中曾叫这青龙山的头领做“殷大哥”,忍不住“哎呀”一声,惊道:“难道青龙山的匪首便是这殷家庄的?”

    胡嗔点头道:“正是,这殷、毛两村中间只隔一条清水河的支流,要说这两个村子所占的土地,那是清水县最好的,因此这两户人家自来势力也很大,当年甚至有与六大书吏家族分庭抗礼之势。那河水在好年景时倒也足够两村村民取用,若在干旱年景时,便只是一条小河了,要浇灌一个村庄的农田还有不足,更不要说这河水两旁道两个村子都指望这点河水。”

    杨凡点头道:“想是当年两村械斗便是为此!”

    胡嗔“嗯”了一声,又道:“那时这两个村庄连年械斗,连官方也禁止不了,加之那时正是乱世,咱们清水县又在边境,便是粗安,大老爷已是谢天谢地,谁敢去惹!”

    杨凡道:“想是这殷家庄在械斗中吃了亏的!”

    胡嗔点头称是,道:“杨班头真是玲珑七窍,一点就透!当年这殷家庄也算诗书传家,书生倒有几个,打架却不是对手,这几年打下来,可说是家家穿白,户户戴孝!据说这青龙山的头领叫做殷猛,当年是殷家庄中一个不肖的子弟,专爱偷鸡摸狗,在江湖上厮混。后来在械斗中,他父兄俱给毛家庄的人打死,他一怒之下,变卖了家产,寻了几个狐朋狗友啸聚山林,占了这青龙山,才成清水县一害!”

    胡嗔叹道:“杨班头要在县衙中立足,可不是那么简单。这主意你不说,我也料定必是六大书吏中人出的!”他低声道:“六大书吏摆明了要借刀杀人!”

    杨凡皱眉道:“若是按你这般说,那青龙山贼寇与毛家庄是有仇的,我此去收毛家庄的税银,与殷家庄何干?说不定那殷猛还要谢我给他出了一口恶气!”

    胡老道连忙摆手,示意杨凡不可高声,又道:“班头你有所不知,那毛家庄本来连年械斗都赢,可是自从这殷猛上了青龙山后,毛家庄的年轻后生每年都要不明不白的死上几个!虽然未有明证,可暗中大家都说是这殷猛派人下的毒手!几年下来,这毛家庄认怂,不敢再与殷家庄放对,连村里的村长也是殷家庄的人干着!因此这毛家庄虽不交税,实则是出自殷家庄的授意!更有一桩悬案,前任县太爷孟大人,明面上都说是病死在寓所,其实也有流言说是这青龙山贼寇做下的!”

    杨凡听了胡老道这一番话,只觉一个身子仿佛坠入冰窟中。那青龙山的山贼不但手中握着自己的把柄,更是想杀谁就杀谁。如今上面却派自己去毛家庄收税,无异于虎口夺食,这税若是好收的,只怕也轮不到自己,若是不好收,万一闹僵了,那岂不是成了抄殷猛的家吗?

    这殷猛有仇必报,如何能饶得过自己?

    他想到此处,又觉得自己是热锅上的蚂蚁,问那老道:“道长可还有什么教我的?”

    胡老道摇头道:“老道所知也就是如此。不要说你我俱是外乡人,在此处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便是毛家庄,也给殷家庄借了殷猛的势力打压得不成样子。”

    他叹了口气道:“这六大书吏用心何其歹毒,看来不将你赶下台去定是不肯罢休!”他拉住杨凡手掌,道:“若是杨班头不幸失势,我胡老道绝不食言,定随杨班头一同归隐!”

    他这话杨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脑袋中只觉混乱的不行!难道辛辛苦苦挣扎到手的班头之职就这样完蛋了?难道这rou丝的基因已经深深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中,便是穿越几百年依旧摆脱不掉吗?

    杨凡也不理这絮絮叨叨的老道,径直出了门。老鸟见他神色不对,也不敢说话,只远远的跟着。

    杨凡回到家中,在絮儿诧异的眼神中回到房间里躺下,心中五味杂陈,絮儿静悄悄走进房来,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双手。

    杨凡忽然很有一种冲动,他跳起身来,拉住絮儿的手道:“絮儿,老爷如今也颇积攒了些钱财,不然你跟我走吧?咱们离开这清水县,天地之大,哪里不是咱们逍遥处?”

    絮儿微微笑着,眼中却流出两滴泪来,滴在杨凡手背。杨凡道:“非是我要逃走,这事的确难办!”

    絮儿伸手掩住他嘴道:“你是老爷,你说什么,奴婢自然是都听的!老爷更不必向奴婢解释,但是奴婢只知道,天下乌鸦到处黑,你逃了清水县,又能去哪里?难道一直逃下去吗?”

    杨凡听了不由愣住,其实这世上并没有什么rou丝的基因,只有rou丝的习惯,遇到事情就逃避,上辈子就是这样,所以才混吃等死等到死,这辈子好容易有些起色,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不能,人不能总是逃,总要停下来,喘口气,然后继续上路,不管前方有什么,是妖除妖,是佛杀佛!

    杨凡跳起身来,抱住絮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大步出门,叫一声:“老蔡!”

    。。。。。。。。

    两人到了县衙,先去见兵房的冯书吏,冯书吏笑嘻嘻的,心情似乎不错,他看到杨凡,道:“此去殷家庄来回近百里,何况你又是快班的代理副班头,没马怎么行?你与老蔡两个便去兵南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马匹!”批了张手令,交给杨凡。

    杨凡不肯在冯书吏面前露了底,笑道:“多谢冯大官人!”

    那冯书吏笑着挥挥手。

    杨凡直奔兵南科,进门一看,桌子后坐着一人。杨凡这个闷啊,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之前阻他见冯书吏给他暴打了一顿的那个小吏。

    那小吏抬头见了杨凡,接了冯书吏的手令,看了看,冷笑道:“这几日边关军情日紧,县里的好马都要调了去,只好请杨班头凑合一下!”引了杨凡与老鸟二人来到马厩,与那管马的马倌耳语了一阵。

    那马倌看了看杨凡,嘿嘿笑了两声。

    杨凡见他笑得古怪,倒要看看他二人能搞什么鬼把戏,那马倌去了片刻,在满厩骏马身后牵出两匹蹇驴,这两头驴走路一瘸一拐,毛色斑白,只怕已是上了年纪。

    那书吏道:“这两头驴子虽跑不快,耐力倒好,只是上坡时候要喘,只能下来牵着走!二位留意!”

    杨凡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冷笑一声,道:“老蔡,既然要去收税,带了账本没有?”

    老鸟赶忙取出账本,交在杨凡手中,不解道:“不知班头要账本何用?”

    杨凡冷笑道:“有道是骑驴看账本——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