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各路神仙齐上阵
杨凡正在狐疑时,忽然边门一响,六大书吏簇拥着一人鱼贯而入。那人三缕山羊胡子,穿一身旧袍子,手持一柄折扇,一步三摇,乃是个老学究。 这六大书吏分掌县衙中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虽然不是朝廷命官,却是县里的实权人物。 这几人俱是县里有财有势的主儿,若是抱起团来,便是县里几个命官也要让他们三分,平素从不将旁人放在眼中,这时围绕在这老学究身旁,模样倒很是恭敬。 众小吏与衙役们见了这六人,也不敢罗唣,顿时安静下来。杨凡因心中有事,暗中着意观察,只见那那老学究神情倨傲,谁也不理,却向郭洪微微点了点头。 郭洪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过了片刻,张县丞、李主簿、王典史几人也都到了。门帘一响,黄师爷从大堂内闪身出来,掀开大堂门帘,董县令大腹便便晃悠了进来。 董县令大喇喇地坐了,道:“本官到任不久,今日召集诸位来此,实是有件事情,要与大家商议商议!”说罢举起袖子,擦擦眼角,叹了口气。 张县丞是个谨小慎微之人,见了这情景,忙问道:“在座诸位俱是大人手下的下属,大人初到任上,可是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地方做的差了,惹大人这般烦恼?” 董县令摇头,又叹了口气,才道:“想本官无德无能,初到这清水县中来,未有些微功劳以安黎民,却累得这十余位衙役身死,本官每念及此,总是不免伤神!” 那王典史乃是县中掌管兵马的主官,听董县令这般说,忙道:“大人不须如此,咱们清水县中俱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既然在县衙中当差办案,那就早存了以身许国的心思,要我说,咱们这十余位兄弟为了保护大人,力战不屈而死,那是完了他们毕生的心愿!想必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李主簿于溜须拍马这件事上向来不肯后人,忙点头道:“不错不错,王大人所言甚是,董大人不必挂怀!” 董县令又叹了口气,道:“本官听闻当日折在青龙山下的俱是县衙中的好手,如今斯人已逝。咱们只有夙兴夜寐,勤政爱民,上报皇恩于万一,下慰英魂于地下。”又道:“这快班班头一职乃是县衙中要紧的位置,不可一日无人,本官今日请诸位到此,便是要商议此事!” 黄师爷接口道:“若是诸位心目中有什么人选,不妨当面推选!” 杨凡听得心中糊涂,暗道:“按黄师爷所说,老爷既然已经属意于我,为什么不直接说了出来?”他却不知,这乃是中国几千年中官场的陋习,长官并不言语,却要诸位下属先说。 下属们这时便如同在赌场中押宝一般,先要察言观色,从蛛丝马迹中探寻上官的真意,这才说出自己的意见,纵然如此,还要进两步退一步,在自己话语中留足余地,既要表明自己坚决与上官站在一条战线的立场,又要预防自己押错了宝,竟然站在了上官的对立面。 杨凡放眼望去,只见张县丞鼻观口,口观心;李主簿也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来;王典史的眼神倒很热烈,挨个人看过去,不管谁碰上他这眼光,都觉得他对自己极是支持的,那目光好像在说:“这个职位自然非你莫属,我很赞同!” 郭书吏为首的六大书吏却各自冷笑,仿佛成竹在胸。 黄师爷沉吟片刻,不见有人言语,这种情况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刚想开头,忽然小吏群中冲出一人,黄师爷看那人时,正是庞大海。 黄师爷眉头一皱,却不好发作,只好道:“庞书吏,不知你有什么话说?” 庞大海一张脸憋得通红,双腿盘在一处不断扭动,回头看时,只见郭洪正在到处找甩飞了的鞋子,他心中暗骂,口中却道:“本来小人身份低微,在这大堂上,实在没有小人说话的地方,只是如今小人有一腔粪满,不得不发,只盼xiele出来那才舒坦!因此才冲了出来!” 黄师爷听他这话说的颇怪,但也还通顺,就不以为意,摆手道:“我得提醒你,年轻人要多读书,那就愤懑,不叫粪满,若是一腔粪满,那倒也是要泄的,只是口子不同!” 那庞大海正内急得要命,听了他这话更加忍不得,急急打断了黄师爷的话语道:“不管同与不同,我推选咱们衙门中的二等书吏郭洪,咱们衙门中谁不知道郭洪是个风流才子,那是被窝里放屁,能文能武的全才啊!”他说到此处,实在忍不住,放了一个奇臭无比的大屁。 他这一屁放罢,那寿如候也忍不得了,紧随其后,又是一个大屁,一瞬间,整个大堂被笼罩在一股恶臭之中。 众人一则耐不得这股恶臭,二来谁也不愿意得罪郭书吏,更无一个人出声,黄师爷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杨凡,杨凡心中那个急啊,可是也不好自己冲出来毛遂自荐啊!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一个声音道:“我觉得杨凡不错!”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角落中一个人畏畏缩缩,正是老鸟。 黄师爷点头道:“老蔡推举杨凡,庞大海推举郭洪,可还有旁的人选吗?”他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便请大老爷裁断!” 董县令揉了揉肚子,道:“要说这两位都是咱们县衙中的青年才俊,小郭书吏自来有风流才子之名,杨凡也有随本官出生入死的功劳!只是以本官所见,这快班班头乃是个粗活,要骑得劣马,舞得刀枪,抬得了尸体,上得了山岗。”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这又是中国几千年官场上的陋习,上官说话只说一半,给下属们留下无限遐想,至于这下一半,却要大家伙顺藤摸瓜,摸清了老爷的意思,替他说了出来,那时老爷再借坡下驴,拍拍手,以示民意不可违。剩下的便是由属下表忠心表钦佩了。 果然,董县令这话刚落,张县丞第一个拍手道:“不错,大人所说,下官是十分的赞同,这快班又称为快手,要的是手脚麻利,眼尖手快。以下官来看,小郭书吏虽然能文,只是出身富家,只怕吃不得这份辛苦!” 李主簿缓缓道:“只是杨凡虽然手脚麻利,却并非本县土人,于本县风土人情,地理环境并不十分熟悉,若是拿人办案时,只怕有些糊涂!” 王典史点头道:“各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这二人都是县衙中的青年才俊,小郭书吏自来有风流才子的雅称,杨凡,这个,咳、咳,也听得他的好名声,当真是各擅胜场!”
忽然一人咳嗽了几声,众人看去,正是那给六大书吏簇拥的老学究。 董县令看了这人,愕然道:“本官倒不识得这位是?” 郭书吏忙道:“启禀大人,这一位乃是本县县学的周教谕!” 董老爷听了一惊,他这官职本是花了银子捐来的,上任以来,心中所想,便是如何能快点捞回本钱来,于旁事并不多少留心,浑不知这县衙中还有教谕这一号人物。 黄师爷却是读过书的,知道这教谕虽然也算是县里的朝廷命官之一,主管县中的生员选拔事项,县里平时极少拨给公帑,乃是个清水衙门。话虽如此,因历代天子均以文教治国,这教谕一职,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清流,拿钱虽然没份,说话倒还有几分力道。 那周教谕傲然道:“百无一事可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老朽是个靠边站的人,自然不入大老爷法眼!只是眼下之事,事关全面黎民福祉,也不由老朽不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那董大人是个商人出身,于脸面上倒不十分看重,笑道:“倒是本官怠慢了周老师,正要听听周老师高见!” 这周教谕本来于新老爷不来拜会自己颇为不满,听他这般说,倒也不好再计较,道:“老朽又有什么高见了?只是咱们清水县,虽然远处边疆,却也是个文教昌盛的所在,民风自来淳朴,不想昨晚在县衙前的大街之上,竟然出了一件有伤风化的丑事!” 他一望杨凡,拂袖道:“这等伤风败俗之人,莫说出任快班班头,便是再容他在县衙之中也是不该!” 六大书吏齐声道:“我辈小吏于周老师所言深感赞同!” 张县丞摆手道:“汝辈小吏懂得什么?当年陈平有盗嫂受金之毁,汉高祖刘邦却用此人而得天下,咱们如今要选的是快班的班头,并非学究。再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也算不得什么,何况据下官听说,当日小郭书吏也在花楼之上,只是不得入幕而已。”又对周教谕道:“我早听说周老师有一待字闺中的千金,乃是才貌双全的,不久前许给了小郭书吏,周老师这一番言语,难道是存了私心吗?” 那周教谕听了红了脸道:“古人言举贤不避亲,便是真的也没什么!何况这快班专供持票传案,拘捕人犯、刺探侦缉,身为班头,虽不必吟诗作对,却也要识文断字,小郭书吏自来有才子之名,这杨凡嘛,老朽风闻他目不识丁!却如何能当得起这般重任!” 他这一句话说完,张县丞却也无话可说,点头道:“周老师说的有理,杨凡既不识字,确是无法胜任!” 这一下连黄师爷也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