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宰相议军情
武柲双目一凝,大喝道:“油锅烧起!” 自有传令兵传令,片刻,民夫们抬着油锅和柴火,喊着号子登上了城墙。说实在,武柲对于守城和攻城是没有多少经验的,但他丝毫没有胆怯,如今的他,真没什么怕的。 三百步时,吐蕃士兵开始加速了。临洮城没有护城河,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填河之类的,这也是论钦陵选择攻打临洮城的重要原因。 两百步! 武柲大喝一声,“放!”随即,传令兵手中的令旗挥下。 嗖嗖嗖! 顿时,箭矢铺天盖地一般地射向了城下的吐蕃兵,吐蕃兵一边举盾抵挡,一边抬着云梯,速度达到了极限。但城头箭矢落下,顿时射死一片。 吐蕃军阵中鼓声擂动,不断催促着进攻,吐蕃士兵丝毫没有因为箭矢得落下而有片刻停滞,他们踩踏着兄弟的尸体,继续奔跑,他们只有一个目的,登上城头,杀尽大周士兵,赢得这场战争,就可以吃rou、喝酒、睡大周的女人了! 杀,杀,杀! 吐蕃士兵呐喊着,顶着箭雨,快速冲锋着。当第一把云梯搭在了城头的时候,吐蕃士兵欢呼一声,但随即被大周士兵掀翻! 武柲举目遥望,看着那些忘我赴死的吐蕃士兵,他的心被震撼了,虽然是敌人,但这种完全不顾死活的冲锋,让他感到何为人命比草贱的真理。但敌人始终是敌人,你不灭了他,他就会灭了你,祸害你的家园! 当十余架云梯搭上城头的时候,武柲大喝道:“倒滚油!” 随即一桶桶滚油从城头泼下,落在了吐蕃士兵的身上,烫得吐蕃士兵满地打滚,不过片刻十口大锅的滚油全部泼完,但吐蕃兵依旧进攻不止。武柲发了狠。举起火把,便朝着城下扔去。 此时城下滚油淋漓,吐蕃士兵和死尸同在,当火把扔下。顿时,火势瞬间蔓延,铺满城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论钦陵终于动容了。 弓仁走近父亲的身边,说道:“父亲,尼玛部落的勇士就要快打光,请父亲撤回吧,孩儿愿帅所部继续攻打!” 此时此刻,这首场攻城战已经分出了胜负,但论钦陵并没有看到大杀伤力器械。可见魏王武柲也是保留了实力。他点了点头,心中对这次攻打临洮城已经不报希望了。 “收兵吧!”论钦陵淡淡地说道,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后军驰去。 毫无疑问,武柲这一次防守,只投入了不到三千兵力。在没有大杀伤力器械的情况下,挡住了吐蕃一万勇士的攻城,如此打下去,当大周援兵一到,他论钦陵恐怕只有败亡一途了。 吐蕃退兵的号角响起,一万吐蕃士兵一大半留在了城下,却连一人都没有登上城头。那粗壮的攻城槌也一直没有机会使用,便扔在了城下。 城头上,诸将大喜,他们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成竹在胸,什么叫运筹帷幄。他们也终于见识到了魏王武柲把握时机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放箭收箭的时机,火油的倾倒时机。都似乎配合得天衣无缝。 整个防守过程中,魏王武柲的眼皮都没眨一下,指挥若定,仿佛他已经算到了战争的整个过程一般。 总之不论是在城头烧火搬运箭矢的民夫,还是大周将士。都对魏王武柲有了新的认识,看向武柲的眼神,只有崇拜,只有狂热。 当然武柲的自信也给了将士们一颗定心丸。但要是让他们知道,就在刚才,吐蕃兵差点攻上城头的时候,他背心全是汗珠的话,该是怎样的目光呢? 但显然,将士们是永远看不到了,成功就是这么巧合,从来没有指挥过城池防御战的武柲,在强大军事理论的支持下,加上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初战告捷! 接下来,他还会怕吗?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河源。 故名思议,黄河发源之地,但事实上,这里并不是。湟水从西流向东,形成了一条狭长的河谷,使得这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这里曾是吐谷浑的放牧地。 但在龙朔三年,吐蕃一举攻灭吐谷浑,吐谷浑就此灭亡,中间曾想着复国,但大唐大非川薛仁贵兵败,导致复国无望。随即大唐为防吐蕃进攻陇右,便于鄯城县置河源军,不久移往河源,并筑城。 自娄师德和黒齿常之执掌河源后,一个善于屯田,一个善于攻防,使得吐蕃不能跨过河源半步。但自黒齿常之死后,吐蕃君臣层庆贺三日,自此河源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屯田兵了。 如今,河源城头上,死尸堆满了城头,有大周士兵的,也有吐蕃士兵的,到处是残肢断臂,折断的长枪,砍钝的刀剑,残破不堪的旗帜,还有那倾倒的油锅,战争已经结束呢? 忽然,从尸体堆中,缓缓伸出一只满是污血的手。随即掀开了身上的死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只穿着铠甲双目血红地盯着前方,而后环视一周,仰天长叹一声。 “娄相,吐蕃人退了!” 这个时候十来个铠甲残破的士兵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娄师德身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喜悦。 娄师德看着满地的死尸,再看看城下,却看到吐蕃士兵正在整军,他知道这一次大周是不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了。 于是,他下令道:“所有大周将士,退往鄯州城!” 一名校尉哭道:“娄相,河源军没了!” 娄师德仰天长叹,置军二十载,成在自己手中,灭亡也在自己手中,他恨啊,要是黒齿常之在,何至于此。但是瞬间,他厉声道:“收罗散兵,退往鄯州城!” 当娄师德领着不足三百残军退往鄯州的时候,论赞婆大军攻进了河源城,但他丝毫没有喜悦。为了灭掉河源军一万七千屯田兵,吐蕃士兵死伤将近三万。这还是他准备充足的情况下才有的结果。 大周将士也是血性汉子啊! “深埋尸体,休整两日!”论赞婆终于下达了命令。 早在发兵之际,论钦陵就曾派使者去东突厥,希望能够和默咄相约攻打大周。如今河源军覆灭,默咄应该不会不出兵吧,何况他那可汗之位也是抢夺了侄儿的汗位,若不做点贡献,如何能够服众! 神都,太出宫,丽春台。 又是一份羽毛信递到了女皇的案前,女皇依然让上官婉儿先看,几日来,她感到自己老了很多。即使是张易之百般伺候也再难让她有些许激情了。 上官婉儿接过信函,依旧缓缓用纸刀切开,取出奏疏,而后念了起来。 “禀圣上,河源军鏖战数日。望眼欲穿不见援兵,阻挡吐蕃论赞婆十万大军五日。河源军上下一万七千人,城中百姓一万零一百五十人,战至二百九十七人,撤往鄯州城,不是微臣怕死,而是微臣想告知战况。让继任者能够明白,吐蕃乃狼子野心。据探子回报,东突厥默咄也领兵南下,请圣上三思……” 顿时,整个丽春台忽然如同寒霜。 女皇怎么也想不到,河源军就这样被灭了。于是她站起身。说道:“召集宰相议事!” 自有执事太监去通知,女皇则是陷入沉思,如今虽然确定了大统继承人,可如今还不是交出权力的时候,李唐旧臣还在。并且占据着重要位置,她不能把这样的朝廷交给下一任。 宰相都在官舍,所以得到通知后,便很快来到了丽春台。 丽春台是一处亭台水榭,也有殿阁楼宇,特别是有一暖阁,是女皇常年最喜欢之所,所以朝中大小事务也在此台处理。 宰相商议军国大事,张易之只是司卫少卿,没资格参与议事,只能回避,而上官婉儿为女皇臂膀,公认的内相,所以依旧站立女皇身后。 如今宰相团体整体能力一般,但还是有那么几位。有内史豆卢钦望,纳言姚璹,其余如李元素、周允元、杨再思、孙元亨、苏味道等为副宰相,这些人中,没有一人能知军事,其中杨再思和苏味道,此二人皆是阿谀奉承之辈。本来宰相中,还是有知军事的,就是那守纳言事的娄师德,但如今兵败在鄯州城驻扎。 女皇等诸位宰相见礼之后,便赐座,并赐茶。诸位宰相知道女皇肯定有大事,内史豆卢钦望便起身说道:“圣上,不知招我等来是为何事?” 女皇一点头,上官婉儿便把娄师德八百里加急奏报呈给了豆卢钦望。如今豆卢钦望沾了魏王的光,内史干得越有滋味,所以,他恭敬地接过上官婉儿手中的奏疏,看了一遍后,顿时便沉默下来。而后递给了纳言姚璹,姚璹看罢后,也不跟往常一样,抢着发言,而是传给了凤阁侍郎李元素,如此等几位宰相一一看过后,精致的点心和香喷喷得茶水也摆在了诸位宰相面前。 诸位宰相只是谢过,并不发表什么意见。 女皇看着这帮宰相,她心中都有些怒气,这些人除了豆卢钦望、杨再思、苏味道之外,全是以李唐旧臣自居,经常上言请立庐陵王为太子,令她非常烦恼。如今陇右危在旦夕,这些人身为宰相,却一言不发,殊为可恨! “内史,如今河源军十不存一,恐怕鄯州城存亡也在旦夕之间,爱卿有何高见?”女皇只有点名问了。 豆卢钦望站起身,缓缓说道:“吐蕃此举,狼子野心也,如今魏王殿下抵挡着吐蕃论钦陵二十万大军,分身乏术,但这并不意味着殿下没有退敌之策,不若派遣使者询问良策。” 女皇不置可否,刚要问纳言姚璹,但姚璹起身附议。随即, 苏味道躬身道:“微臣认为内史此言甚善,但还需斟酌。”女皇心中摇头,果然是“苏模棱”,模棱两可。她便看向剩下几位,但很快,不等女皇开口,诸位副宰相附议。 政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女皇豁然起身,大怒道:“尔等身为宰相,难道只知道附议吗?” 鸾台侍郎杨再思赶紧说道:“陛下,实在是内史之言非常有礼啊,如今大周朝知兵事者无出魏王殿下之右者,若我等胡言乱语,耽误了军情,岂不成了罪人了。” 女皇心中叹息,也明白这些宰相都以诗词歌赋和吏才出身,让他们商讨军事也是自己糊涂。 女皇挥挥手,让宰相退去,而后也把上官婉儿支走,一个人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