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命运
锦唐眼神微黯，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怒容满面，将泥鳅紧紧握在手里，指着杨戬鼻尖厉声道：“为什么灵煞在你手里？它是摩岩的，快交出来！快交出来！” 杨戬皱起眉头，摇头道：“你既不要，那便算了。我们可要走了。”说着站起身转身作势欲走。 锦唐也呼的一下爬起来，拦在他跟前大声道：“不许走，你是不是害了摩岩？你说是不是你害了摩岩？”说完这几句话，却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冷汗，唇白如纸，一手便搭在杨戬肩上大口喘气，看上去极为痛楚。 杨戬娥葵两人见了都是默然。 他们这几人能来这里，一切都拜锦唐之赐，张震等六人更可以说是丧命于她的手下。照理锦唐如此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有这样下场该当感到大块人心才是。只是见到她癫狂而痛楚神情，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命不久长，却毫不自知，由不得让人心生怜悯。 “你坐下，慢慢说。”他扶着锦唐慢慢走到墙边坐下，将灵煞递过去温言道：“灵煞给你，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就不回答，这样总可以了吧？” 见她毫无反应，杨戬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开口道：“那些巨兽，还有黄鸟，栖息之地在哪里？” 锦唐呆呆地看了看灵煞，又将目光转向他，瞪着他：“是你害死了摩岩，对不对？” 杨戬啼笑皆非：“我不知道摩岩到底是生是死，既然你说他已死，那自然是你害死他的。” 锦唐一下打了一个哆嗦，喃喃道：“是我害死他的么？不对，我没有想害死他，我只是想借灵煞……对了，”她一下想起了什么，急声向杨戬解释道：“是六合天心香害死他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想的……” 杨戬随口应道：“六合天心香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毒？” “是一种奇毒，会害死人的。”锦唐好像深怕杨戬不信，忙不迭地点头，絮絮叨叨解释了起来。杨戬想打断她的话头都高失败，只好耐心听着。 原来六合天心香就是他们曾经闻到的那种奇香，可使得人无法克制心底深处的各种思绪，失去自制之力。 这种所谓奇毒的配方乃是锦唐无意中发现的，为了调配出合适的剂量和解药，锦唐时常以自己做实验，以此来打发无聊的幽居时光。六年前，摩岩来访时，她恰好点了一盘天心香，见摩岩来探望极是高兴，便一时忘记了这事。 听到“六年前”三个字，杨戬突然脸色微变，脑中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粗声道：“等等，你说摩岩是六年前才来寻你的？不是一万年前一出阵就来找你的？” 也许是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太过狰狞，锦唐一下不敢再说下去，瑟瑟发抖着向后缩：：“你怪我是不是？你们都怪我忘恩负义是不是？我没有，我不想杀他的……” “你怎么了？”娥葵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问道。 “没事。”杨戬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硬是挤出了一抹微笑，深深凝视着锦唐，道：“我们不会怪你。你继续说罢。” “真的？” “真的。你快说罢。我很想知道！”杨戬用力点头，眨着酸涩的眼，鼻头微堵，无数细节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乱如碎片，渐渐拼凑在一起，变成一个可怕而让人心痛的画面。 锦唐信以为真，又说了起来。 摩岩非但是锦唐的师兄，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族兄弟，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当日她因为顶撞师父，被判废去道行，逐出师门，处以死刑，乃是摩岩竭尽全力将她救了下来，偷偷送到此处避世隐居，还为她结了这处阵法，又打造了一辆能飞行的奔日穿云车供她解闷。 因此当日摩岩突然出现，声称自己妻儿被仙庭掳走，自己灵山已废，道行尽失，欲图求借奔日穿云车，上天营救妻儿，锦唐一口便答应了。 只是当锦唐得知摩岩竟然身怀灵煞时，便起了贪念。这种贪念，她根本无法克制，明知不可为，明知不应该，却依旧忍不住想要得到。终于，她在摩岩的酒中下了断肠扣，将他毒死。 待到摩岩已死，灵煞到手，锦唐才醒过神来，懊悔莫及，但大错已然铸成，一切无法改变。因此，在锦唐看来，她并非有意要杀摩岩，一切都是天心香的错。 天心香之毒，妙在对人的修为和身体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唯一影响的只是心志情绪欲望等等，使得悲伤者更悲伤，愤怒者更愤怒，贪婪者更贪婪。而人世间一切纷争，说到底不过是人的各种情绪欲望在作怪罢了。 因此，天心香其实算不上是毒药，但它偏偏比毒药更毒，因为它能影响人心，使人做出各种匪夷所思变本加厉的事来。 但真正探究起来，人若是没有这万般情绪千种欲望，那天心香又哪里能发挥作用？说到底，始作俑者依旧是人自己罢了。 锦唐杀了摩岩，辜负的不止是摩岩，还有他那亟待解救的妻子和孩子，因此这六年来，她始终不愿面对，不愿去回想，此刻在频死之际，又身中天心香，内心深处最不愿回想的愧疚变得无法隐藏和忽视，因此翻涌出来，成了她最不能放下的一个牵挂。 杨戬听着锦唐反反复复絮絮叨叨的辩解和忏悔，眼中渐渐浮出雾气。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十分明朗。 六年前，他与母亲被掳走，父亲为了解救妻儿，带着灵煞来寻万年不见的师妹，想要借飞车上仙庭理论，夺回妻儿，却被自己的师妹下毒害死。从此一家三口天人永隔，再无相会之期。 命运竟如此荒诞，给了他最爱的父亲这样残酷的一个结果！ “想必爹爹去世的时候，都还在念着我和娘亲的罢？”杨戬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一拳砸在地上。 一声怒吼迸于唇边：“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