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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劫(二)

    第二章一生劫(二)

    一双鸳鸯戏在那水面,厌离一手托着腮静静地坐着。很多年前,一对小孩子也是在这样干净的湖边玩耍,也是这阴雨连绵的六月天。小女孩看着湖面上荡着一对鸳鸯,很是奇怪,以前是不曾见过这样的鸟的,满身艳丽的羽毛煞是好看,“七苦哥哥那是什么啊?可真漂亮。”那男孩便耐心的为她解释鸳鸯的种种。那时候七苦说的那些话厌离大都不记得了,只是依稀的记得七苦最后的那八个字“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厌离是羡慕鸳鸯的,多美好的词儿啊——不离不弃,呵!

    旁边的侍女许是站的累了:“夫人,您已经在这湖边做了整个下午了,想是定是有些累了,将军走时嘱托我要照顾好你,我们回府吧。”厌离这才回过神来,随手捡了一个石子投入湖面,那对鸳鸯扑腾着的上了岸,厌离转身走开时候,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还未散尽。

    一月半左右,七苦便不负战神之名,得胜还朝,北方十八险山皆俯首称臣,誓死效忠。离国国君立于大殿之上,亲手给七苦颁发大印,封其三军总督。这一年慕容七苦官至一品,拥兵二十万。

    七苦带回了北方的千年参给厌离炖了烫端了过去,厌离拿着瓷勺一口口喝着参汤,紧紧皱着眉头,好似在喝着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厌离是不愿意喝这汤的,但是有知道不喝光这汤七苦是不会离开的,便忍着厌恶一口口喝着,相比这喝汤,厌离更是不愿意看到他。

    一边喝着参汤,一边挖苦着七苦:“将军这次立下如此战功,又得了怎样了不得封赏?拿着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管帽带着可还舒服?”七苦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尝了一口,仍是满脸笑容,却不回答,随口夸了句:“点心不错。”见七苦不理自己,厌离没来由的一阵生气:“还敢吃我屋子里的东西,不怕我在里面加了砒霜毒死你吗?”这次七苦倒是很认真的回答了问题:“其一,你不知道我今日回府,此外,这点心是少了一块的,就证明你已经帮着本经军试过了。”厌离转过身子,负气的不再同他讲话。七苦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笑着看着厌离喝汤。三年了,一次吵架她都没赢过她,却还是每次都忍不住挑起战争。几句话的功夫,厌离就喝光了参汤,端起碗朝着七苦晃了晃,便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七苦看她乖乖喝光了参汤,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回了自己卧房。厌离看着七苦离开,眼睛又撇到桌子上的点心,明明就是只少了他吃了的那块,恍然大悟,“又被他摆了一道!”厌离躺在床上愤懑的想着,悠悠的睡着了。七苦晚上偷偷的跑过来给厌离盖被子,随手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听着她呓语着什么“点心没少,你又骗我”之类的话,就猜到定是在梦着晚上的事了,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傻丫头!”

    七苦坐在石桌旁同月亮对饮,晕晕乎乎的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段美好的时光。他还是那个每天被夸着天才的温暖少年,他还是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还没有背上这压得人都喘不过气的家仇国恨,还没变成这个满腹心计,人所不齿的卑鄙小人。这些事情都是没办法同别人说起的,这些是秘密,一辈子都会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湖心亭周围的湖面上散落着点点月光,七苦看着看着就醉了。

    战火滔天,眼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被杀掉,那种无力的无助的感觉又爬满心头,生生的把眉头皱成一个死结。早上官家起来的早,正好看到七苦趴在湖心亭的石桌上睡着,便拿了衣服给七苦盖上,本就睡眠极浅的七苦突然翻身拿剑抵在了管家的脖子上,吓得管家一身的冷汗,忙解释道:“将军,是我,是我。”七苦睁眼看到了是管家,点头点头表示歉意:“没吓到您老人家吧”管家急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将军,这早上雾气重,您可别伤了身子啊。”七苦随口回了一句无妨,顺便吩咐了管家把昨晚喝剩下的酒收了,就转身回了屋子洗漱去了。躲在湖边树后的厌离自言自语到:“果然是个身经百战的大战神啊,这警惕性都快堪比一条上好的狼犬了。”

    这段时间,七苦都忙得打紧,来烦厌离的时间也少了很多,厌离也难得清净。厌离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坐在窗前悠悠的想着以前那些悠悠的小岁月,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哭了,有时候就会笑起来,很奇怪的哭哭笑笑就能度过一下午。厌离想啊,自己终究还是那个会哭会笑的女孩啊,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啊,自己这个年纪的女孩大概是应该在把相思寄红的年龄吧,思念着某个翩翩少年,享受着那一份小甜蜜,是不是啊?是不是啊?厌离烦躁的吼了两句,把身旁的侍女吓的一惊,紧忙欠着身子问着:“夫人怎么了?”厌离拍拍手,推掉支撑着窗户的木棍,起身回屋躺在了床上。被是金蚕丝的被,下面铺的的是水貂皮制成的毯子,做工精致,睡这也舒服,厌离又悠悠的睡着了,梦里尽是一些乱杂的场景,一会儿在陪着七苦看水中鱼,一会儿又狼烟烽火,这一觉厌离着实睡得太累了些。

    厌离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七苦抓着自己手伏在床边睡着了,有那么一瞬间,厌离觉得这还是当年那个爱穿白色衣服的温润少年,她的七苦哥哥,可是终究不再是了。厌离皱着眉抽出了手,坐起身的时候感觉脑袋沉沉的,像是着了凉,而事实上她确实是着了凉,下午的时候厌离在窗边吹了凉风,又淋了一点风吹进来的雨,一个时辰前厌离的脸还烧的的像个红苹果似的,郎中忙了好一会,才帮厌离退了烧,七苦不放心就守在了厌离的床前,到了这会儿还没醒来,想来是真的累了吧。刚厌离一抽出手,睡眠极浅的七苦才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厌离的额头,这才放下心来。厌离呆了一下,眼睛里像冒着火似的瞪着七苦,七苦视若不见:“你若不想我整日的来烦着你,就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免得惹本将军担心,本将军公务缠身,忙得很。”厌离仍旧瞪着七苦,像是一只小兽被抢了食物一样,煞是可爱,七苦扛不住了,最怕厌离这样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时候,是厌离最不高兴的时候。七苦摆摆手:“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一会儿饿了把桌子上的热粥喝了,早点睡觉。”说完就退出了厌离的卧房。厌离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动了动身子,浑身酸疼的行,强忍了忍,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热粥小口小口的喝着,许是在想着刚刚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能是在气七苦,又或者在气自己。

    其实,这三年来,七苦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厌离的,虽然她锦衣玉食,行有车,卧有居,但是独独少了她最喜欢的自由,那不是身体上的自由,是心里的自由,她心里有一座囚牢,紧紧的把自己锁在里面,他进不去,她出不来。七苦觉得这是他带给厌离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自己当年不去救下她吗?他是做不到的。

    岁月啊,就像是一个轮盘,转啊转的,不知不觉就入了冬了。厌离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大衣,伸手接了一片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它在手心里融化。南国的冬天是没有雪的,一件微厚的大衣就是可以过冬的,有时候还会下点小雨,没有这么刺骨的风吹着,也看不到这满天飘花的景象,也不用裹着这么厚的狐裘大衣还打着寒颤。这雪一下就是一整晚,早上厌离出来看雪的时候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厌离是喜欢雪的,打心眼里喜欢,尤其喜欢着一尘不染的初雪,美的不可方物,天上飘着的,落在地上的,整片天地都是洁白的颜色,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下了雪落那淡淡的声音,那心里都跟着静下来了,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七苦站在窗前,看着厌离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嘴角微微的弯起来,那笑容,让这万里皑皑白雪,都逊了一筹。难得厌离这么开心,七苦也没去打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就好像在看着这辈子最美好的景色,要把它们都深深的刻在心里,刻在心里。

    天上一声鹰鸣,打破了这本来寂静的早晨,两人都皱了皱眉,厌离又裹了裹大衣,回了屋子,七苦则是招了招手,本来盘旋着的海东青直直的俯冲下来,七苦摸着“最是神骏”的鹰王海东青,眯着眼睛笑着对着它说到:“小青,你可是扰了本将军的一场好景色,罚你今日不许吃东西。”那海东青极通人性,耷拉着脑袋,如同小孩子受了委屈一般。七苦却没理它,摘下它腿上的竹筒信,看了一眼,先皱了眉头,又转颜一笑,拍了拍那海东青的头调笑道:“生气了?”那海东青把头一别,看着它那副模样哈哈笑了起来,“逗你的,本将军这次心情好,就饶了你这无心之失,去吧。”那海东青展了展翅膀,转眼就入了云端,飞走时还不忘留下两声嘹亮的鹰鸣,似是在感谢七苦的不怪罪。那鹰是七苦三年前刚到离国时救过的一只鹰,后来着鹰就跟了七苦,帮着七苦跑腿,七苦常同它说着那些不能同人说话,它似乎也听得懂,偶尔还会叫两句回应着,兜兜转转三年了,一人一鹰的感情堪比兄弟。

    七苦随手把信丢在了炭火盆里,看着海东青消失的方向,念叨着:“此次一别,怕是在难见喽,可别被狠心的猎人捉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