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怪的转校生
毕业班毕竟是毕业班,即便是突然有老师去世也还是照样运转。老薛离开没几天,二模的话题就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丝毫没有顾忌老薛的女儿同样在这个年级,就在高三八班上学。 二模就是第二次模拟,加上前置后缀的全称就是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按照各科老师的说法,一模是警钟,告诉那些还没有意识到高考即将来临的同学们,复习的进度要抓紧开始了,题未必难到哪里去,但那时系统复习刚刚展开没多久的学生们大部分都无法得心应手;三模是高考前的定心丸,题同样不难,要给即将踏上考场的学生以鼓励。只有二模,是真正可以检验出复习成果的一次考试。 而二模就在三个星期以后。这几天以来,即便是平常再懒惰,再贪玩的人,即便是如同五大混混这种人,也开始认真做题,认真准备着考试。 只有钟魁一个人,他的心思不在复习上,当然,大部分时间也不在他一直暗恋的白雨琪身上,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老薛留下的那个女儿,有着一双大眼睛的临班同学薛亚楠身上。虽然老薛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但如果这些年他没有压抑鬼眼,那个时候拥有的是一双真正的鬼眼,或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吧? 所以,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苟天华交给他的《太阿经》上。《太阿经》是术界最为基础的一本书,上面记载了长久以来积累的种种言灵、手印、字符,以及天地阴阳五行诸多变化的基本介绍。如果有一句话来准确描述这本书的话,那就是每个字下面没有字义解析的新华字典。第一次看的人,都会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钟魁知道他欠了很多年的修习,这本本该早就读了的书拖到此时才开始,所以对之十分用心,和他同桌的吴勇达好几次都听到他无意中嘟囔出的什么“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大过坎离三十备”,还有什么“天元纪”“五运行”“六微旨”之类的。而每当他问出来,钟魁总会故作神秘地左顾右盼,微笑地低声说道,“我在背葵花宝典!”或者干脆就是什么“神功总诀”。 《太阿经》是每一个想要进入术界的人都想看到却不可能人人都能看到的书,说是“神功总诀”也不为过。只是听到这种说法,不可能令任何一个正常人真的相信,吴勇达翻个白眼,继续低下头做题,暗暗为钟魁担心。因为这家伙的作业,以前最起码还会自己写一部分,第二天再抄上空下的,现在连哪怕一个字都要抄别人的。二模就快到了,作为好朋友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有解释,只有生冷的古文,钟魁在一开始记忆的时候只觉得心烦。硬着头皮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慢慢嗅到些不一样的意思,才真正感觉到灵异世界的奇妙诡异和怪诞的地方。 说来也怪,随着对《太阿经》阅读默背的次数越来越多,只言片语的理解也渐渐生了出来,钟魁的眼睛也有了变化。从之前只能看到些淡淡雾气,到现在已经能看出些鬼的轮廓了。 某天又一次看完《太阿经》的钟魁扭头问苟天华,“狗蛋儿,我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真正的鬼眼?” “快了,很快了,”苟天华总是这样说。 执着于鬼眼的钟魁忽略了很多东西,譬如吴勇达不知何故总是向窗外望着什么,譬如白雨琪最近因为学习而日渐得疲惫,譬如二模即将到来。但今天早自习发生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忽略不过去,因为,有一个新同学,转到了高三九班。 转校生,因为种种原因而需要转到另一所学校继续读书的学生,然而什么时候转校的人钟魁都见过或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有人在高三二模前一个星期转校的人。这是一个多么生猛的人啊,快要高考了还要折腾? 外人都以一种看景的心态看着转校生何毅,只有钟魁没有,不是因为转校生的稀奇,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何毅身上有鬼的阴影。有鬼阴影的人是就是被附身的吗?钟魁却还没有学到这点。 这个何毅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皮肤黝黑,面容却很清秀,极像一个只会读书的学生。据他说,家里面是农村的,父亲是个进城的农民工,他自己有时间也会去帮着打打零工,所以皮肤才会被晒黑,也因为父亲的缘故,他才在临近高考前转到这家学校来。 同学们对农民工子弟也没有多少歧视的心理,更不用说他还是个帮助家里面减轻负担的好孩子,一时间同情心大起,方才看景一样的眼神一扫而空,转而变成敬佩和欣赏。 依然只有钟魁不同。其他人都是听到什么就相信了,他却因为鬼的阴影而时刻警惕,对何毅的话自然生出怀疑:即便是农民工也不可能让上高三的孩子跟着自己到处跑。再说,何毅在说话的时候,钟魁一直盯着他,他略显生硬的表情也让他的怀疑得到了某种确认,“陡然进入一个新环境中的羞涩尴尬以及不适应,或者见多了这种情况下的开朗,亦或是幽默、内向、不着调……总有一种神情应该有,可这个何毅却不是,虽然嘴角扯了又扯,似乎很想做出什么表情,实际上却根本就像是局外人讲故事一样!” 对,就是讲故事! 很多时候“当局者迷”这句话都是真理中的真理,所有同学,包括大老王在内也都相信了何毅,只有因为心中怀疑而跳出来的钟魁发现了不对劲。不管怎么看,何毅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所说所表现,都和钟魁小时候自己向奶奶扯谎要钱买零食的时候一模一样:镇定的表现,想要盯着什么加强自己语气的说服力,却不由得飘忽起来的眼球,以及有理有据有头有尾,偏偏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完整故事! “谁会在第一面自我介绍的时候,就大谈自己家里的情况?还来自农村,还农民工,还转校,怎么不再来一个得了癌症的母亲?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声音!”钟魁吐了句槽,心情一阵舒畅,这还是第一次他发现的鬼,看上去鬼好像还没发现他,有心算无心,“就拿他,哦不,是它来验证我的近日所学!” 一心想找出何毅更多的异样,以确定它到底是什么鬼的钟魁却没有想到,他这副样子落在吴勇达的眼里,倒反被怀疑了,“钟魁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不是神神叨叨练功就是死盯着什么不放,奇了怪了!” 以怀疑的心态寻找别人身上的破绽,钟魁能看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俗话说倒春寒,大家都穿着羊毛衫或者秋衣,只有何毅一个人仅仅穿着一件单薄T恤,坐在正中间第二排的座位上。 “从背影看,这个角度的他周围的阴影更深了。” “他每一次呼吸之间的间隔怎么这么久?” “他的体温呢,他的体温是不是冷得像冰一样?” “任何一个正常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或多或少都会有一定的好奇心,可是这个人没有,他竟然直勾勾地看着黑板,连一个眼神都不丢给旁边。”
“他……”没等钟魁再发现些什么,旁边的吴勇达碰了碰他,“回神了!”可惜钟魁没有听到那三个字,只是感觉到有人在碰他,转过头还想问什么,就听到物理的代课老师的提问,“这位同学,第九题的解题思路,请你简要地说一下。” 吴勇达以手扶额,揉啊揉啊,真是头疼,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反应这么迟钝? “第九题,第九,”钟魁的桌子上也是摆着试卷的,快速瞄了一眼黑板上的题号,就明白现在讲的是计算题的第九道,虽然自己是抄的答案,倒推解题思路应该还能说几句的吧? “首先是需要做受力分析。” “然后呢?分析出来什么了么?” “这个箱子受到了重力和摩擦力。” “什么方向的重力和摩擦力,说清楚一些。” …… 钟魁支支吾吾胡说八道地说了一通,代课老师没想为难他,毕竟他只是个代课的,发现有人走神,提醒一下就算尽到义务了,挥手让他坐下。一旁的吴勇达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钟魁的眼神又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了。 “全班的人或在偷笑或在窃笑或在哈哈大笑,为什么他却没有任何动作?”钟魁的余光还在何毅的身上,眼珠子却在不停地扫视全班,因为《太阿经》里面说过,万物有灵,灵的呼吸产生了世间的空气。凡鬼出现,首先会被污染的就是空气,先是有灵感体质的人,然后是普通人都会闻到异味。再之后灵被空气侵染,损失会逐渐显现在实物上,钟魁就在找这些这些证据。 令钟魁感到意外的是,除了那十分显眼的鬼影之外,别说何毅身边,整间教室内也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一点不对劲的气息。虽然他现在还看不到灵气,自忖也算是一个灵感体质的人,却一点异味都闻不到。 “这算怎么回事?难道何毅不是被鬼附身?但那阴影分明就是鬼的影子啊!”受限于只从苟天华那里听到少许灵异世界常识,天天看的又只是《太阿经》这种“基础课本”,钟魁对于鬼物的判断只能从细枝末节中推敲,想要确定难上加难。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关系,钟魁无论如何都觉得何毅身上有个鬼。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里面,他心无旁骛地观察着何毅的点滴,只要发现一点疑似异样的地方都会记录下来。于是到晚上晚自习之后放学的时候,钟魁已经积累了七八页的“笔记”。 中午因为补作业的关系,钟魁在食堂吃了午饭之后就回教室抄作业了,没有回家,所以晚上他没有理会吴勇达奇怪的眼神,当然也没有看到白雨琪少见的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提起几本练习册就往家里走。 钟魁要去求助,一想到自己班上很有可能有一个鬼,坐在班里整整一天,还时不时和其他人说上几句话,他就头皮发麻。只要一想到鬼,他的脑袋里面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天在老校区遇到的地缚灵,还有前几日逼迫物理老师自杀的那个鬼,一种夹杂着痛恨和惧怕的复杂情绪让他的脚步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