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秀姑
将军府距离宫城也不算远,只不过并非是坐落在宫城外主道上,地段依旧有些偏僻。大家都说,圣上体恤熊大将军戎马一生,所以在调送回府的时候特意命人在侧干道上修葺了一栋将军府,图个清静。 当然,因为是将军府,所以府宅的面积还是较大的。至少在将军府的前院还有一个偌大的校场,专供往日里将士训练所用。 熊弼正在自己的房内来回踱步走着,显得极为焦急。他的右手伤口看上去已经快要痊愈,就连绷带都已经去除,只是任由断口处的伤疤自由脱落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断口伤疤令他奇痒无比,还是因为断手极为憋屈,熊弼近来的心情非常不好,情绪也经常失控。 是啊,他的右手已经没了。 他无法像自己的父亲一样,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长剑,意气风发。当然,熊弼这辈子原本就做不到那样,他只是不甘心自己的手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夺走。而目前为止,他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那夜和他有矛盾的秦小侯爷秦云! 于是,熊弼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一个可以将自己所有愤怒都吞没的口子。因而就在昨夜,熊弼甚至都没有经过自己父亲的允许,便私自调遣了十名军下的将士,打扮一番后在吴松街埋伏秦云。 但是现在天已经亮了,十个将士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不知为何,熊弼内心越发惴惴不安。 “世子!”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呼喊。 熊弼一愣,紧接着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家仆,他看上去气喘吁吁的,显得刚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是那些人回来了?”熊弼激动地问道。 “不是的世子。”家仆摇了摇头,“将军喊你去一趟前厅。” “父亲?”熊弼张大了嘴巴,事情还是被自己的父亲给察觉了。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前厅响起,就好像一柄刀的刀背拍打在一块有弹性的肥rou上。 “你这混帐东西!”熊雷冲着面前的熊弼破口大骂起来,他的脾气素来不好,而且出生军旅,下手自然不轻,挨了一巴掌,熊弼早已被抡飞在了地上,“昨天晚上你做的好事!” “你这逆子竟然背着我作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可知道事情会有多大的严重性!!”熊雷气都不打一处来。要知道,那些人的身份还是十分容易查清楚的,毕竟都是有军籍的,只要秦云愿意,将这些人送到京兆尹府甚至是刑部大堂,他们将军府暗杀秦侯世子的罪名就必然成立。 这对如今的将军府来说,可是晴天霹雳。 熊雷感觉肺都要气炸了,想他戎马一生,竟然会有一个如此不成器的儿子。想到这,熊雷眼中的怒火更加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父亲,弼儿知道错了……”熊弼露出了一副苦相。 熊雷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教训熊雷,便看到一个家仆急匆匆地冲到了他的面前,“将军,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太子殿下来了?!”熊雷一惊,更加明白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往日里二人见面都是十分隐秘,太子还没有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来他的将军府,正因此,更能说明昨夜发生的事情所造成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毕竟早在秦云投靠太子殿下没有多久,太子殿下便将秦云的事情坦诚以待,自那以后,熊雷便对此事不再过问。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逆子昨夜竟然如此大胆,作出这样不过脑子的事情来。 等见到太子殿下后,二人连同魏子越三人已经将地点换到了后院的一个书房,虽然熊雷素来不爱看书,不过将这书房拿来招待客人,还是不错的。 太子殿下前来,熊雷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让人泡上了一壶最上品的大红袍,摆在了太子殿下的面前。 “熊将军,你是否应该给本宫一个解释呢?”太子开门见山。 “昨夜是小儿太过鲁莽了,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来,还希望太子殿下万莫见怪。”熊雷说话也不由没了底气。 “让我别见怪有何用?”太子冷然,“熊将军,此番若不是秦云护着你,现在那些人的尸身应该都已经躺在刑部大堂了吧?这个你是知道的。” “熊雷明白。”熊雷点了点头,“待日后熊雷必定亲自上门拜谢,也算是替小儿胡闹行为给秦侯爷以及两位世子多陪几个不是才行。” “嗯。熊将军,如今我们三人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呢,所以我还是希望平日里大家都能够和气一些,毕竟所谋之事一样,如若出了一些内隙,被小人给利用,那就不好了。” “熊雷明白。太子殿下可以放心,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再次发生的。”熊雷惶恐。 “嗯,以我们目前的身份还是不宜多待在一起,我就先行离开了。”太子喝了一口大红袍,随即起身,“这个大红袍味道还是不错的。” “如果太子殿下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就让人给您备上几斤。” “还是不必了,熊将军留给自己吧。”太子摇头,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啪嗒! 桌案上的茶杯被一扫而落到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碎茬。 “可恶!金凤楼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晁清干什么吃的!”四皇子感觉自己现在气得头顶上都要冒烟了,先是青州知府那边送过来的姑娘无缘无故被劫,再是金凤楼因为枯井女尸而被迫查封,四皇子感觉自己今年运势十分不吉利。 “段龙那边什么情况?查到马车最后藏在什么地方了吗?”四皇子问。 “还没有。”权师爷站在四皇子的边上,“下手之人踪迹极为隐晦,这远不是段龙可以查到的,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金凤楼也是被同一拨人所致的!” “那究竟是什么人?!不知道金凤楼是本王的吗?!!” “四皇子先别动气。现在不但是段龙,就连晁清那边也在借查案为名暗中帮四皇子打探究竟是何人所为。我想那人最终还是料错了一点,晁大人也是我们的人。此事既然是晁清在断案,那么很多事情自然是我们说了算的。”权师爷不动神色。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贱骨头竟然咬着本王不放!” “那金凤楼那边您准备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四皇子冷笑,“这还不简单?让晁清暗中把秀姑那个老婆子给弄闭嘴就行!现在这种情况,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了。万一不小心再咬着咱们,总是不好的。” “依老朽来看,秀姑此人还是可以先留着的。”权师爷点头,“毕竟现在事情还在京兆尹府的可控范围内,只要晁清这边将案子拖一拖,罪证再模糊一些。毕竟只是说在后院枯井中发现了几具女尸,影响了金凤楼的声誉,但还是可以改得。相信只要拖的时间够长,长到这丹阳的老百姓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那么金凤楼不要也罢,待来年开春,丹阳河结冻的时候,再立一个银凤楼出来便是。” 四皇子转动着眼珠,随即拍手叫好,“权师爷果然聪慧过人!好,那秀姑那个老婆子就先留一留,倘若事情真的兜不住了,再杀了她也不迟!总之,我是不会让她说话的!”
秀姑显然是不知道四皇子心思的,此时她已经被囚禁在了京兆尹府的大牢中。毕竟此事事态极为严重,就连晁清也不敢过多包庇,只得先将秀姑囚在大牢中,金凤楼一干人等则是在官府的监督中候审。 囚牢的生活对于秀姑这样的人来说不由有些折磨,她穿着白色的囚服,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蜷缩在牢房的一隅。也许是因为天牢潮湿阴冷的缘故,秀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光泽,没有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上去宛如老了十岁。 秀姑双眼空洞地,这一次在囚牢中呆了三天,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和先前之事所不一样。至少,晁清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那个老男人,每次求欢的时候总是那么主动,但一旦真的遇到些什么事情,却躲得如此之远。 想着这些事情,秀姑不由入了神。她开始慢慢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时光,和每个被四皇子所糟蹋过的女子一样,秀姑在十年前就被送到了四皇子的面前。那个时候四皇子还小,只有十六七岁,但对于秀姑这样的女人却充满了狂热。 秀姑永远都记得,自己被几个大汉绑了起来,等自己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四皇子的床上。 后来,秀姑便堕落了,开始接受适应现在的生活。 是啊,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她在四皇子手中噩梦般地生活了一年,终于,在遭到四皇子厌恶之后,秀姑被抛弃离开了宫城,安排进了金凤楼…… 秀姑忽然感觉自己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先是被折磨,后来便将这种折磨千倍万倍地报复在了比自己年轻的姑娘身上。再后来,就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当有人需要自己膝下承欢的时候,自己便还算有些地位。当无人需要自己时,自己又算什么呢?秀姑迷茫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恶魔,专门折磨别人,一个便是现在的自己,专门折磨自己。 秀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她知道自己对于四皇子还有价值,她相信,四皇子不会就这样把她丢在牢房中的,对了,还有晁清! 是啊,既然有人会来救自己的,那干嘛还要胡思乱想呢?秀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冷笑起来,将自己刚才所有的念头都驱逐回了自己内心深处。 “吃饭了!吃饭了!”就在这个时候,狱卒敲了敲牢门,紧接着便将一碗看上去较为丰盛的饭菜放在了地上。 尽管现在还不知道外边的大人们会怎样处决,但秀姑在监牢中的待遇还是不错的。秀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走到了牢门口,蹲下来将地上的饭菜端起来吃了两口。 不过在牢房中胃口一直不好,秀姑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将饭菜放到一边后,她便继续靠到了墙角,准备小憩一会儿。 忽然,秀姑感觉到了胃里传来了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她张大了嘴巴,整个人捂着肚子显得极为痛苦。再后来,秀姑的嘴角已经开始溢出了鲜血,她的额头也已经因为疼痛而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秀姑的眼睛瞪得老大,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肚子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这团火焰就好像要融化她的躯壳,将她身体都烧成灰烬。 再后来,秀姑便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要死了吗?”这是秀姑在人世上最后一个念想。她甚至来不及猜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的命。 四皇子? 可是,又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