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伊有玲珑窥局易,我无快刃斩缰难7
思岳复又与苏柳商议如何入川,其时宋元之际,鄂州一带入川无非南北两条线路,南线溯江而上,主要是水路,北线自鄂州进汉中,即宋金边界大散关一带,由汉中南下入剑阁,也是当时刘拂雨夫妇南下峨眉的路线。思岳考虑北线是宋金边界,加上武林人士众多,恐生差池。苏柳却想南线水网交织,溯游而上,行速缓慢,何况双驹在座,如选择水路反倒多了累赘。思岳焉能不知他是回山心切,即便北线冒险也是非走不可了。 一路上,思岳、玉娥两个女子少不得要磕磕绊绊,玉娥一向豪疏,原不拘小节,怎奈思岳盛气凌人,真是片刻也不肯在口舌上让她,每每玉娥说上一句话,思岳非要挑尽不是,苦了一个落落大方的闺门豪女,竟在她的奚落之下变得格外惨淡;但凡要歇脚打尖、补充水源,思岳都颐指气使地吩咐玉娥前去,苏柳苦苦劝解只是不能,他几次试着用临济功冲开xue道,可岳阳四怪的内力阴寒无比,又极为强劲,竟然一连数日不得要领。思岳只是死死把他拴在自己身前,偶尔瞥见玉娥盈盈目光,心中无数次暗骂自己无能:“此番奔波结束后,我定要尽一生一世陪伴玉娥,补偿她在此间陪我遭罪。”他于男女之情向来愚钝,哪里知道“补偿”二字原是女儿家最不愿意听到的。 这一日行到汉中境内,三人沿汉水并骑飞驰,秦岭、巴山远远横亘左右,飞绸一般向后飘动。其实已近季秋,草木皆微微泛黄,汉水虽阔,但深蓝如镜。偶有几只兀鹰戾啼而过,显得天高地迥,比起江南别有一番风致。玉娥第一次离开江州见到这种景色,心中旷朗,但见苏柳眉头深蹙,显是心情沉重,又不免黯然。 思岳忽地勒住马头,将苏柳抱下马来,冲玉娥喝道:“你去带马儿喝点水,再给我和苏大哥取些来。”说着把水袋丢向玉娥,直如吩咐下人一般。 玉娥愀然离开,苏柳再按捺不住,厉声道:“你能都对她好一些,如若再这样,请你趁早回家,让娥妹陪我就是了。” “呵!”思岳走开几步,转身道,“你以为本姑娘是你说走就走,说留就留的?我若走也可以,走之前先把你和这苦歪歪的大小姐扔到山里喂狼。” 在这样的女子面前,苏柳那副傲骨纵是拗得过岳阳四怪,却丝毫拗不过她。片刻玉娥取水回来,先递给思岳一只水袋,思岳接了,冷冷一笑,“这还差不多,知道先给本姑娘喝。”玉娥也不理她,径自走向苏柳,温言道:“大哥,喝水。”俯下身子去喂苏柳。 “慢着,”思岳一把抢过水袋,把自己手里一只递给他,“我要喝这个。” 苏柳不禁气恼:“两个水袋有什么分别?” 思岳仰头便喝,忽觉喉咙梗塞,掉转水袋把水尽数倒出来,里面竟有许多小石子,立时明白是玉娥做了手脚。思岳一个健步上前,拽过玉娥,喝道:“你存心耍本姑娘是不是?” “杨姑娘,你干么没来由又找我不是?” “你故意把石子放在水袋里捉弄我,还说你没有耍我?” 玉娥摆出一副无辜表情:“若有石子,肯定是不小心灌进去的。那个水袋本是要给苏大哥的,是你自己非要喝,怎么又胡乱怪在我头上。” 杨思岳自知理亏,悻悻地道:“本姑娘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既然用了一招’李代桃僵’的妙计,可见不是个废物,我不跟你计较就是了。”苏柳见思岳此状,心中不禁好笑,冲玉娥眨了眨眼以示鼓励,玉娥冲思岳努了努嘴,也感气舒。思岳见了,冷哼一声:“李代桃僵,跟本姑娘比计谋,你还差得远,等我给你使出连环计,叫你哭都哭不出……” “啊呀!”一线灵光闪过,思岳忽然叫道,“我懂了,我懂了!” 苏柳奇道:“你懂什么?” 杨思岳道:“李代桃僵!连环计!” 苏柳知道她定是想通了什么,忙问道:“思岳妹子,你快说,你想到了什么?” 杨思岳道:“刚才玉娥使了这招李代桃僵,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细节。苏大哥你想,我本是受公羊九之托去帮他抢双生雪莲,当时他提议说为保无虞,要再想个后路确保雪莲到手,于是我猜想出了带走小牧风的法子。” 方玉娥心道:“你满腹诡计,若不是你,爹爹、弟弟、苏大哥我们哪能受这么多罪。”嘴上却不敢说。 杨思岳道:“坦白来说,这法子确实是我想出来的,但也是在公羊九的引导下相处的计策。可是我方才才想通,公羊九智计过人,不会不懂得分兵分心的大忌,他若想劫夺双生雪莲,只管等总镖头离开江州地界下手即可,何苦还要大费周折抢牧风呢?何况他左右逢源,洞晓天下武林人士脾性,如果让总镖头知道了幼子被劫,岂不适得其反,激怒了总镖头?” 苏柳登时恍然,叫道:“他的目的不是双生雪莲,而是要赚我去临安!” 杨思岳道:“没错!都怪我太相信这老家伙什么万事无虞的话,加上他极力渲染总镖头慷慨侠义,一旦知道了张、牛两位少将军,是决计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的。可是之后发生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公羊九借我之口说出计策,把苏大哥你哄骗到临安。你一到临安,那么刺杀刘将军、郞二哥、盗取千里江山图,就理所应当地指向了你,祸水自然而然引到了峨眉派。玉娥也说过,那夜在长兴客栈,是公羊九一力主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我如果猜得没错,公羊九现在应该没死,那四个蒙面大汉并不是来杀你们的,而是来救公羊九的。”
苏柳、方玉娥听得浑身冷汗,杨思岳也切齿痛骂:“这个老匹夫,倒把我们都耍了。” 苏柳忽然道:“思岳妹子,公羊九为什么要诬陷我?” 杨思岳道:“李代桃僵。我猜测公羊九和李孤鸿是一伙儿的,他们借你峨眉苏六侠之名,行盗取千里江山图、刺杀刘将军之实,还有郞二哥之死,这些事情看似同时不同地,其实其中实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环杀人,桩桩指向你、指向峨眉派。盗宝图、杀名将、挑起大宋朝廷与武林人士内斗,一石三鸟,这招连环计用得可谓是毒辣之极。我敢保证,李孤鸿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说不准,他们都是那个什么神机府的人。” 苏柳摇头道:“话虽不错,可是于氏三雄是侠义之辈,怎么可能为虎作伥;那余不足夫妇虽然行为怪癖,但也算得上光明磊落,断不会做通敌卖国之事啊。” 杨思岳冷笑道:“若说金贼窥伺我大宋江山不是一日,若李孤鸿早在数年前就开始布置今日之事,哄骗这些武林人士上钩,也不是不可能。” 苏柳道:“千里江山图就在我们手里,李孤鸿终究没有拿到;华山派诸人又咬定这是幅假图。这又该如何解释?” 这句话着实问住了杨思岳,“我也实在搞不清这其中的玄机了,华山派不可能短时间将宝图掉包的。就算他们再记恨刘将军、峨眉派,也不至于和金人勾结行设计陷害之事,峨眉派一倒,对中原武林都没有好处。”她反复敲打着自己脑门,沉吟良久。 苏柳沉声道:“思岳,我有一策,我们不急着去峨眉山,想法子探查到公羊九的下落,揪出这其中的隐情如何?” 杨思岳道:“不妥,我担心朝廷大队人马已经赶去峨眉山,这几件事盘根错节,一时半会甚难查明。敌暗我明,敌强我弱,如果你不现身,敌人再下几个套子,你便百口莫辩。苏大哥,事不宜迟,我们应赶在官军之前见到你师父,请陆大侠定夺!” 苏柳颇为赞许,思岳心中却愁肠百结:“苏大哥此番去峨眉,实在是险象环生,我当拼尽一身解数保他周全。”玉娥看到思岳心思缜密,苏柳更对她百般依仗,私底里暗责自己愚笨,只有默默跟上两人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