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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黄云散漫风萧索,赤甲斑驳雨滂沱6

    商贻彤以峨眉派绝技“浮水飘绵剑”威震江湖多年,早年在江湖行走时除恶扬善,扶危济困,因她平素喜欢穿一身白衣,娴雅脱俗,百姓都说她是观世音菩萨下凡,称她为“观音侠女”。刘拂雨赴任大散关后,商贻彤随丈夫与金兵大大小小打了数十场仗,沙场上纵横驰骋,令金兵闻风丧胆。众人虽然早知道到他夫妻俩在剑门关遇到埋伏,但此时乍听到赫赫有名的商女侠落难时的惨状,仍不禁唏嘘。

    黄槐又道:“商师叔身受重伤,气力已经衰竭,眼见就要昏厥过去,我们忙问她刘师叔在哪里,她认出是我们兄弟俩,叫我俩马上带她上峨眉。师叔伤重,我们也只好将她连夜护送回玄剑宫。我们马不停蹄,回到山上时已经天亮,师叔奄奄一息,师父以’临济功’内力注入她体内,她才悠悠醒转。商师叔一睁眼就失声痛哭,告诉我们刘师叔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说着又昏了过去。我们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无不震动,师父更是忧心如焚,悲恸之下再施抢救,可是谁都能看出商师叔受伤太重,一口气游丝样的悬在鼻间,直到师父头上白雾升起,越来越浓,师叔才再次醒转。师父并不收功,一面输送内力,一面询问商师叔情况。商师叔气喘吁吁,平息好久,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和刘师叔当时过了剑门关后,暴雨倾盆,刘师叔执意子时前赶到峨眉山,两人便冒雨行路。当时天黑路滑,在迂回曲折的山路上行驶十分艰难。哪知道两人还没走出雁门关十里路,半路就冲出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不由分说,拔剑就打。我们从商师叔当时的眼神中,就可以猜想到这人究竟有多么可怕。据她描述,那黑衣人身法神出鬼没,剑法也是莫测高深,刘商二位师叔是本门一等一的高手,可竟然被对方三十招之内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刘师叔死命缠住黑衣人,商师叔才有机会逃了出了出来。”

    商贻彤当时伤重,自然不能详细描述那黑衣人的剑法,黄槐又系转述,自然也打了许多折扣。饶是如此,在场众人听到“三十招之内打得刘拂雨夫妇毫无还手之力”这句话,仍不免惊心动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来。丐帮众弟子尤为关心,纷纷问道:“后来怎样了,商女侠还说什么了?”

    华松、黄槐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摇头叹道:“商师叔说完这些,大呼’师哥,为我夫妇报仇’!就、就咽气了……”

    众人垂首不语,无不心中叹惋,峨眉诸侠神色最是凄怆。华松道:“商师叔这一走,师父亲自率领我们诸弟子下山,疾奔剑门关,寻找刘师叔的下落。我们万万没想到,那凶手如此歹毒,竟然将刘师叔的尸体悬挂在了青缰店的栈道之上。刘师叔披头散发,遍身剑创,一身战甲已经血色斑驳,最可恨的是好些乌鸦已经在啄食他的尸身。我师父他老人家见到此情此景,气得口吐鲜血。我们几兄弟取下师叔尸身,好在赶到几时,但许多地方已被乌鸦糟蹋得血rou模糊。”

    群丐纷纷骂那黑衣人无法无天,有的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更有甚者诅咒他断子绝孙。尚铁弓毒性已去,此时恢复气力,拍着树桩吼道:“一定是金国人干的,他们明着打不过刘将军,就派人来暗杀,光杀了他不说,还要让他身后受乌鸦啮食。简直是丧心病狂!”神盅子忽然嘿嘿笑道:“错了!错了!全都错了!第一、暗算他夫妻二人的并不是金国人;第二、也不是刘拂雨缠住了黑衣人,而是黑衣人根本就没打算追刘拂雨的老婆,那黑衣人是故意让她老婆去峨眉山报信的。”

    众人大奇,纷纷质问他怎么晓得。神盅子道:“我早说过,他们夫妻俩怎么死的,咱们兄弟四人知道的最清楚了。因为那一晚,我们也在剑门关。”

    众人“噫”道:“你们四个在那里干嘛?”冯大海嚷道:“你们四个既然在,为什么不出手帮刘将军?”

    神盅子干笑两声,道:“干么要救他,咱们兄弟本是要去杀他的。”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苏柳激越而出,喝道:“我以为四位是侠义之辈,想不到也是不分黑白之人。我两位师叔与你们有什么过节,你们要害他们性命?”

    金屋仙接道:“咱们受大金宗室、东京留守完颜雍大人相邀,去东京辽阳做客卿,自然要带点见面礼去见他。思来想去,刘拂雨夫妇的人头是最为合适的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岳阳四怪竟然与紫云三尼一样,都是金人的jian细,无不哗然。金屋仙又道:“咱们兄弟四个从大散关一路跟着刘拂雨到剑门关,那刘拂雨的老婆可真是个绝色美人儿啊,虽然都结婚这么些年了,仍然风华绝代,叫我瞧得心痒痒,是以几次下手,我总舍不得对他老婆下手。”金屋仙说到此处,口水几欲流下来,苏柳等峨眉门人不禁感到烦恶,骂他无耻。金屋仙不以为意,仍自说道:“哪知道那妇人看出了这一点,连连用诡计骗我们上当,最后把我们兄弟四人甩得远远的。”冯大海哼道:“就凭你们四个草包,也想害了刘将军和商女侠?”

    众人均想:“刘将军和商女侠宅心仁厚,一定是制住他们后又放了他们,这东京留守完颜雍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千里迢迢邀请这么四个头脑简单的怪人去?不过他们四人武功不弱,对方若是看中了他们武学上的造诣,倒也似乎合理。”

    金屋仙道:“等我们追过剑门关,到了青缰店时,那黑衣人已经和他俩打在一起了。”

    神盅子抢道:“三哥,这里让我来说。你们可知道?那黑衣人剑法,嗬,好不了得!一柄长剑在他手里,就像是长绫一样柔软,他使剑的身法就像神仙跳舞一样,剑气纵横,雨点落在他周围,寸许之内,忽然就像莲花一样,朵朵绽开。剑招绵密,剑势潇洒,一剑连这一剑,也分不清哪一招是哪一招啊!我们兄弟四个藏在树丛后面,都被这黑衣人神出鬼没的剑法惊呆了,大气也不敢出。他有几招剑法我还记得,端的好看!”说着双手捏成剑诀,上跳下跃,翩然舞动了几下,虽然他身材丑陋,但剑招意态学得大致不错,可以看出不是寻常剑术。苏柳心头一凛:“他所说的这剑法的样子,我怎么好像从哪里见过?是了,当晚在密室里,思岳妹子和那华山派姓叶的比剑,最后几招和他刚才演示的几招十分相似。难道,难道这剑法是他龙泉山庄家传的?杀害刘师叔的是他龙泉山庄的人?”想到这里,心中充满酸楚,不断提醒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龙泉山庄一门豪杰,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丐帮四老“啊”的大叫,尚铁弓向赛严霜叫道:“大哥,这,这剑法,难道是?”赛严霜面露恐惧:“绝不可能,那人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怎么可能又重出江湖?”

    众人纷纷问道:“长老所说是何人?”赛严霜睁大眼睛,颤声道:“二十五年前,在华山一秤峰,有一位自称’小陶朱’、复姓归海的男子,和华山派掌门温布衣先生比剑,他的剑法中有几招和这黑衣人的一模一样,都是如此飘逸绝伦。尽管最后这’小陶朱’比输了,但温先生也被他大伤元气。华山一役后,这个人就无影无踪了。我怀疑,这黑衣人就是当年的’小陶朱’……可是他和刘将军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苏柳听到“小陶朱”的名字,更增惊惧,脑子里疑窦丛生:“小陶朱、黑衣人、思岳妹子怎么会同一门神秘剑法?龙泉山庄和小陶朱有什么联系?”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丐帮四老,面面相觑,神色间都显出十二分的忧虑。神盅子道:“反正,那个黑衣人,就是这么使剑的。没过多久,他们夫妻俩身上中了不少剑,姓刘的眼看不行了,双手抱住黑衣人,叫他老婆赶快去峨眉山报信。任那黑衣人一掌一掌地打在他后背上,打得肋骨咯吱咯吱断裂,他就是不放手。哎,若不是那姓刘的处处护着老婆,她是不可能支撑到峨眉山的。这样看,姓刘的倒是个英雄,只是功夫太差了些。”

    赛严霜冷冷地道:“商女侠一走,你们四个想必打定主意,等那黑衣人打倒刘将军后,你四人坐享其成,从尸身上割下人头来,送给金贼是不是?”

    金屋仙啐道:“话虽如此说,但我们岳阳四侠向来行事光明正大,怎么会捡那黑衣人留下的便宜?“

    赛严霜道:“你敢说你们没去偷偷追商女侠,想趁火打劫害她吗?”

    神盅子面露讶异:“这老乞丐怎么知道我们的心思?”其实他们兄弟四人当晚确是隐蔽在一旁,黑衣人故意放走商贻彤时,四个人心想:“擒不住刘拂雨,拿了他老婆,去献给完颜雍大人也好。”于是趁黑衣人与刘拂雨酣斗之时,准备动身追赶。哪知道黑衣人早有警觉,竟然将他们四人几下制住。待黑衣人将刘拂雨一剑一剑斫害致死,便解开四人xue道,审问他们来干什么。四怪如实回禀后,黑衣人大喜,令他们将刘拂雨吊到栈道之上,接着逼他四人服下毒药,说是一个月内取不到解药,就会五脏六腑腐烂而死。四怪吓得连连告饶,那黑衣人命他们照着自己的话行事,一个月后定能拿到解药。四怪起初以为是多难办到的事情,那黑衣人却轻飘飘地演示了几招剑法,命他们一路东去,沿途散播刘拂雨、商贻彤被黑衣人杀死的消息,还嘱咐他们必须要把这几首剑法亮出来给人看,但是决不能说出这些事是黑衣人指使他们做的,否则就休想拿到解药。四怪均想:“这桩买卖真是太好做了,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比我们兄弟更怪的人,当下二话没说答应了。”岳阳四怪平时做事确实是干了就干了,从不赖帐,但黑衣人拿解药逼迫四人就范,眼下如何能实话实说,只好狡辩道:“我说没追,便是没追,岳阳四侠说到做到,从不扯谎!若是扯谎,生个儿子没屁眼!”心里却想:“反正我没说谁生个儿子没屁眼,老天爷算报应也算不到我头上。”

    赛严霜逼问道:“那么你们好端端地跑到鄂州来是干什么?是冲丐帮来?还是冲峨眉来?或是冲紫云洞三个尼姑来?”

    金屋仙、神盅子同时怔住,那鬼杜康自露面以来一直在喝酒,此时摇摇晃晃地走来,熏熏地道:“咱们四个想干嘛就干嘛,还须跟你叫花子费唇舌?今天就大开杀戒,叫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都去见阎王。这么多人头交给完颜雍大人,也抵得过一个刘拂雨了。”

    纵然刘拂雨没有死在他们手上,但他们这等投敌卖国的行径如何能忍。苏柳恨意陡长,踏上两步,举起长剑道:“如此,你们便和紫云洞这三个尼姑是一个路子了,今天四位叫丐帮与我峨眉派撞见,只怕走不出这柳林。”

    金屋仙笑道:“苏六侠,我们跟三个尼姑可不是一路的,她们是尚书省神机府的手下,咱们是完颜雍大人的客卿,两不相干。”

    尚铁弓叱道:“管你什么神机府,什么完颜雍,做了金贼的走狗,就得死。”说着铁弓抬起,往金屋仙头上削去。金屋仙轻飘飘地让开,回身抖出渔网,那渔网系软钢丝织就,铁弓击在上面,擦出星星火花。尚铁弓隐隐感到网上有一股粘力,铁弓一旦接近,就不由自主地向渔网靠近,借着月光一看,才看到那渔网结节处,镶着一块磁铁,磁铁想必不是易得之物,虽然一小块,但是引力奇大。尚铁弓双手握紧铁弓,跳出圈子,叫道:“胡老弟,你来跟他比划比划!”胡克柔会意,挺起绿竹杖,让过尚铁弓,与金屋仙斗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