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上路
几乎每一位天狼谷的人都预料到，既然内门派出十一位紫袍弟子，那真正的目的绝非是为了考核哪位陌生少女。原因很简单，宗门可以直接通知岳琛，将哪位陌生少女带往星河界，参加考核。 或者说，当听到郑鸿轩举重若轻的这句话时，天狼谷的所有外门弟子才确信，这便是十一位紫袍弟子前来的真正原因。 不知为何，岳琛突然感觉到如芒在背。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紫袍弟子，而是来自于天狼谷的众人当中。似乎，一种期盼已久的情绪，正偷偷的从某些人身上发出。岳琛顿觉有人竟然在盼着自己出事！只是，此时此刻，岳琛已无任何的机会去做多余的事情。一种大势所趋的氛围笼罩在天狼谷上空，令这原本清新的空气，亦变得污浊沉重起来。 岳琛扫视众人一圈后，沉声道：“诸位前辈前来训事，天狼谷众晚辈自当聆听！一直以来，天狼谷由几位师兄与我一起处理，还请前辈见谅，容他们也参与商议。” 郑鸿轩点点头，道：“好！就依岳师弟之言！” 岳琛见状，亲自打开天狼谷大殿，朗声道：“请前辈们进殿！” 郑鸿轩只是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也不客气，率先进入大殿。其他紫袍弟子跟随其后。天狼谷等人进入大殿时，萧尧、牧浩、班猛三人的神色最为复杂，牧浩甚至轻轻拉了一把岳琛，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待众紫袍弟子坐定。岳琛等人分两排站在下手，静等郑鸿轩等人宣事。 劳逊“呵呵”一笑，叹声道：“岳大堂主，请坐到你那宝座上。人生苦短，多坐一会是一会。”他这话的意思再也明确不过，那就是岳琛很快将永远的坐不到那个位置上。 岳琛脸色凝重，道：“前辈见笑，晚辈岂敢造次。” 郑鸿轩看了一眼众紫袍弟子，见人人微一点头后，沉声道：“岳师弟，你可听过青丘城的中宫界？” 萧尧等人听到此话后，神色大变，个个不禁轻呼出来，“啊！” 岳琛倒是神态安静，道：“回前辈的话，听几位师兄提及过！” “那就好！此次之事，便是与这中宫界有关！”郑鸿轩说话时，忽顿沉思，少顷，续道：“想必大殿中的每一位来自青丘洲的师弟皆知，每年的一月至三月，是进入中宫界的最佳时间。……” “但此事与天狼谷有何牵涉？甚至与神狐宗又有什么关系？”班猛大声道，“我们不但知道这事，而且也知道，此事只与青丘城内的名门望族以及那三个最强大的商会有关。三狐宗中，也唯有仙狐宗稍有关联，神狐与圣狐二宗根本不干预此事。” 刁行星冷笑一声，道：“到底是莽匹夫，没有一点修养。难道说，有了主子，连郑师兄也不放在眼里？是谁给你的自信？” 班猛听着此话，脸色涨的通红，手中骨节捏的“啪啪”只响，也是冷笑一声，道：“不要以为是紫袍，就很了不起。要是宗门对你们真有信心，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位能独自对付岳堂主，何必派这么多人来？你们的自信，难道不是宗门长老给的？” 班猛的这话，像一柄利刃一样直`插众紫袍弟子的心。岳琛见此情形，立刻举目示意，让班猛别在说话。但暗中也庆幸，在这个时候还有人不顾一切的帮自己，也是太过难得。就在岳琛示意其他弟子时，申绍、居永等人的脸上则闪过异样的神色。为之，岳琛的眉头越皱越紧。 紫袍弟子中，只有郑鸿轩不动如山，面色不变，另十人则有些按捺不住，随时可能爆发。 “大家份属同门，要以和为贵，何必如此出言相辱！”郑鸿轩继续说道，“班师弟所言极是，并没有错。只是，此次，宗门长老交待下来，整个青丘洲境内的太古、上古封印，皆有了松动的迹象。又为了周全青丘洲许多隐规。故而，宗门执事长老决定，派遣外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堂口，前往中宫界历练。” 听完此话后，班猛又想发作，却被岳琛提前拦住。岳琛道：“前辈，天狼谷势力单薄，万难与八大堂口所辖的外门势力相比。” “不用太客气！在神狐宗，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都是靠实力说事。而天狼谷差点灭掉万兽阁的外门势力，也是众所周知。从近几年的外门互斗来看，唯有天狼谷做的如此干脆过。是以，宗门长老已经决定由天狼谷来完成此事。” 刁行星说时，神态举止之间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得意。 岳琛也恍然明白，为什么万兽阁会突然袭击天狼谷！但总的来说，岳琛万万没有料到，宗门长老出手对付天狼谷，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这时，岳琛也分不清，究竟是天狼谷目前的实力招之此祸事，还是天狼谷这三个字本身太过惹眼，让宗门中的某些长老坐立难安。 未等岳琛反应过来时，另一位紫袍弟子道：“虽说让天狼谷完成此次历练，但宗门长老也有规定：其一，天狼谷内的任何弟子，皆有自己决定是否参加的权利；其二，宗门会颁下任务，让你们完成；其三，凡此种大历练，一堂之主需无条件参加；其四，历练名额不能低于八百。岳师弟，你可明白？” “晚辈明白！”岳琛回道，心中忖道：“你们不就是冲着我来的么？何必假惺惺！” 劳逊轻笑一声，道：“哎呀！道行高，了不起，信心足！难怪会有人如此死心塌地的追随左右！很难得，可要好好珍惜！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给你挑选人手了。明天卯时，我们自会携仙舟前来，将你们送往中宫界历练地域。” 东门雨道：“还是你们厉害！直接将天狼谷逼上绝路！如此阴损之事，也只有堂堂内门紫袍弟子做的出来咯。” “这位小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常言道：‘高是高招，损点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对不对？”劳逊神态轻松的说道，“更何况，难道你也对岳大堂主没信心？” 天狼谷这边，也就东门雨与班猛是直肠子，岳琛怕又出别的乱子，直接祸及二人，便及时挡下东门雨，看向郑鸿轩。 郑鸿轩点头道：“此次历练之事，确如几位师弟所说。岳师弟，我们就不耽搁你的时间，明天卯时见！”说罢，率先起身离去，其余人也跟着离去。 下一刻，岳琛觉得，应该是每一位师兄争先恐后，争着、抢着要跟自己去中宫界历练。可残酷的现实给了岳琛一盆灌顶冷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选择了沉默。沉默意味着什么，岳琛不会不明白，但岳琛又能怎么办。看着这些沉默的人，再想想自己当的这堂主，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岳琛再一次感觉到心累。大概，上一次如此心累，还是在金庭山的时候。岳琛感觉此事已过去太久、太久了，但一细想，自己修炼的岁月不过十年而已。心中的苦笑声，众人的嘲笑声，无情的朝岳琛涌来，压的岳琛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后，天狼谷的事情，就交给几位师兄了！我岳琛无德无能，没什么脸面去要求大家，跟着我去送死。还得劳烦众师兄帮忙传个话，若有想参加历练的人，今日亥时，在天狼谷大殿前等我。”说罢，岳琛独自出门，朝石府走去。跟着岳琛一起走向石府的，只有萧尧、牧浩、以及东门雨等五人。 快到时石府时，牧浩道：“堂主，要不你服个软，争取一次新的机会？” 南宫浪道：“师父，我跟你一起去！”雨、雪二人也附和。 萧尧神色黯然，苦笑了几声，道：“老夫着实没想到，宗门出手如此快、如此重。此事就算服软，也没任何机会了。而进入中宫界，等于宣告了岳师弟的死刑。想想，就连那些探索数万年的世家大族、巨贾商会，每每进入都要损折不少精英。岳师弟，此次前去，一定要保重！”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小浪，你走了，谁来照顾她？小雨、小雪，你二人也留下吧，别忘了你们的机缘！”岳琛最后走到牧浩眼前，摇头一笑，道：“师兄之才乃是经天纬地之才，将来定会为神狐宗放一异彩。师兄，给自己找个好前程吧！” “岳师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中宫界之行，生还的希望太过渺茫，我不想去冒这个险。大家都是明白人，今天的情势也看的清楚，天狼谷中早有人自谋前程，就连我们在大殿上所议之事，别人都清清楚楚。这也说明，再厉害的外门弟子，也没有任何的机会与内门斗。岳师兄，一路保重！”说完，牧浩拿出那个神狐玉盒，道：“这是宗门赏赐给你的，承蒙师兄信任，交给我掌管多时，牧某甚感惭愧。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它被别人抢走，毕竟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岳琛微笑点头，接过玉盒，收入如意袋，回转身朝石府走去。临进门前，道：“牧师兄，如果有机会，请帮我照顾他们三个！若岳某有来生，定当重谢！” 进入石府后，岳琛静心打坐，进入冥想空间，使得自己全身心的放松下来。 时间幽幽，往事随风。安静的石府内，只有天孤玄龟那有节律的呼吸声，在岳琛的耳畔响起。岳琛想起自己这十年的修炼，内心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岁月叹息声。而天狼谷的这件事，却让岳琛明白了一个道理—群龙之首不好当。自己先前的种种幼稚想法，在这种血淋淋的现实中，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约在申时时分，岳琛来到一座被法阵隐蔽的石府前，只听石府内传出一道声音：“进来吧！” 岳琛进入石府后，不见蛇祖本人，却见到一条黑色玄蛇盘于地上，正吐着赤色蛇芯看向自己。须臾，黑蛇渐渐变细、消失，蛇祖出现在黑蛇盘居的蒲团上。 “看来，有大事发生！” 岳琛笑着道：“确如前辈所言！”遂是，将今日之事说予蛇祖。 一时间，蛇祖也陷入了沉默中。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看来，你应该是已经惊动了哪十三个老东西中的一人！” “这……不可能吧！” “老夫也只是猜测！”蛇祖点头道：“当年，宗门中的守旧势力对我们的惩处，已经算是绝路之中的绝路，但相比你此次的情形，还是有所不及。若没有惊动哪十三人，而有人下此狠手，那说明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若是惊动了哪十三人，那说明他们还是不想让天狼谷重见于青丘洲。但无论是那一种情形，只要你能活着回来，以后的路反而会好走很多。” 蛇祖微顿后，忽然双眼放光，笑着道：“你此次前来，是不是相询中宫界的事情？” 岳琛点点头，道：“若是能多了解一些，或许就能增加一点点生还的希望呢！” “中宫界的情形，就连三狐宗的开派祖师都没传下什么东西来，更不用说其后辈对中宫界的了解了。整个中宫界的地域，就占据了整个青丘洲的一半地域，里面有多复杂，实在是无人能知晓。曾经，三狐宗中都有将犯事的门徒流放于中宫界的规矩，但此规矩在万年前就已经取消。我想你能领会到它意味着什么。” “看来，这一次真的是毫无机会可言！”岳琛神色微变，摇了摇头，叹息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这就告辞！” 蛇祖却抬手拦下，道：“尽管老夫知道其中的凶险，但老夫也相信，凭你的智慧与道行，并不是没有任何的机会。你只要能做到一点——别用妇人之仁行事，就还会有一丝丝的机会。” “妇人之仁？前辈是说，让我不要管一同前往的其他人？” “不仅如此，而且在关键时刻，要敢于断臂疗伤。但凡在中宫界遇到的任何有生命的物种，能杀的绝不能留活口，这便是自然法则。人这一生有十分，一分靠实力，九分靠运气。很明显，你到了中宫界，实力是靠不住的，就看老天会不会眷顾你一次。他们三人你就放心，只要我活着，定会保他们无事，而且，我会倾囊相授，让他们成为有用之人。” “多谢前辈！” 岳琛向蛇祖告辞后，便御剑来到灭谷，将玄龟放在了那块大石上。轻声叮嘱道：“小龟，以后就靠你自己了。你本不属于神狐宗的弟子，我不能太自私，带着你一起去送死。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要好。” 天孤玄龟眨了眨眼睛，快速顺腿爬到岳琛的手掌中，用一颗小脑袋轻轻的蹭了几下。 “还是把它带上吧！它是你唯一能够活着回来的希望！”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却也吓了岳琛一跳，但很快就辨认出是鬼谷子的声音。遂是回道：“前辈此话何解？” “天孤玄龟已进入通智期，颇具道行。或许，在关键时刻，它会帮上你的大忙。”鬼谷子沉吟片刻后，又道：“你也不要怪哪个老狐狸。其实，只要他跟你去，你的胜算又会多一点。但是，那不是他的性格，要不然，他也就不是老狐狸了。” “萧师兄究竟是什么人？”岳琛随口问道。 “嘿嘿！岳琛，你可别耍小聪明，乘机问不该问的。我思来想去，你需要一次这样的教训，以后的路才会由自己去走。至于老狐狸的身份，我劝你千万不要打听。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预感，你一定会活着回来。尽管放心去吧！这片灵田，在你回来之前，我保证不让别人发现！” “前辈，您是不是去过中宫界？” 鬼谷子突然沉默下来，久久不言，一股愤怒的气息渐渐笼向岳琛。良久，鬼谷子叹了口气，道：“岳琛，我想赠你一句话，你要切记，‘大智若愚’！”言毕，那团鬼影如云一般消散在岳琛眼前。 岳琛苦笑了几声，嘴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看了看掌中的玄龟，便御剑前往天狼谷大殿前。岳琛一眼扫过去，发现班猛赫然站在人群前，而有多半人皆是伤残之人。顿时怒意大盛，心中的无名之火直往脑顶蹿。 当来到众人眼前时，班猛道：“堂主，人凑齐了。这些兄弟跟我一样，无论是走还是留，多半都是被人家清理的对象。大家一致认为，与其被那群恶心的人清理，还不如跟着待我们如手足的堂主。反正，横竖都是死。只是，太可惜堂主你了。” “死人没什么好可惜的！”岳琛看着班猛，知道他没说假话。因为跟着他的人，除了后来才跟着他以及与他一起背石头的那十几人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跟着他了。 对于岳琛来说，更讽刺的是，进入那座古墓的三百多人中，此时只剩下班猛一人追随在自己一旁。 此刻，岳琛终于领悟到，做一堂之主与做甩手掌柜的区别。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岳琛与大家坐在一起，没人说话，没有绝望的眼神、情绪，甚至没有叹息声。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天狼谷弟子，岳琛却悲从中来。但是，面对宗门长老下达的任务，这些作为神狐宗外门弟子的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从踏入神狐山的那一刻开始，那条命多半不属于自己的了。 一时无事，直至卯时时分，一艘巨大的仙艇降落到天狼谷大殿前。班猛率先进入，岳琛最后。临行前，岳琛忍不住的回头望去，只见天狼谷的一些地域上，人影浮动，正朝天狼谷大殿涌来。 就在岳琛一脚踏进仙艇之门的一刹那，谁都知道——天狼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