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期五下午5点40，杭一、韩枫、陆华和雷傲四个人来到电视台，季凯瑞等人则在电视台旁边的一家咖啡馆等候。双方约好，有什么情况立刻电话联系。

    田丽和节目编导礼貌客气地接待了他们，将四人安排在休息室，端上茶水。编导交代录节目，特别是现场直播的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关闭手机、主持人会问到的问题、避免说出某些敏感内容等等。

    杭一能够看出，制作这期节目的编导、策划和主持人等等，是在进行一场赌博。按理说，事先将节目录制好，经过剪辑和修改再播放，是最稳妥的方式。但这些人显然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邀请全世界最受关注的几个超能力者做现场直播，对观众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就算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期节目产生的商业价值会有多么惊人。之前就有媒体曝出，这期节目中插播的广告，达到了单条三千万元的天价。

    这期节目的制作人、导演和主持人，甚至电视台的所有工作人员——他们的紧张和慎重程度，空前未有。虽然他们都是资深电视人，但制作这样一期重量级的节目，仍令他们如履薄冰，生怕任何一个小过失和意外，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因此，反倒成了杭一在安慰他们。他对节目制作团队说，请不要紧张，像平常一样做节目就好了。杭一向他们保证，节目现场不会出任何问题。导演、主持人连声道谢，稍微安心了些。

    距离8点钟的节目时间还有接近两个小时，由于四个人都是男生，化妆相对简单，导演安排提前45分钟化妆。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就在休息室里喝茶看电视。

    期间，陆华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他神色严峻地告知杭一他们：“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国家安全局的那两个人，游泳池事件和血汗症那次，他们都来了，显然这次也是来监视我们的。”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杭一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响了，是孙雨辰打来的：“杭一，我们刚才看到一辆军用车开到了电视台门口，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进入了电视台，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小心呀！”

    杭一心中一颤，对孙雨辰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们会当心，有什么情况立刻跟你们联系。”

    挂了电话，杭一对同伴说：“国安局和军方的人都来了，并且都配备了武器。”

    韩枫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妈的，电视台不会设一个套把我们骗来，然后抓捕我们吧？！”

    杭一示意韩枫冷静一些：“别激动，我觉得应该不可能。首先，当局说了这次事件还在调查中，并没有将我们定性为恐怖分子；其次，就算警方或军方要抓我们，也用不着把我们骗到电视台来抓。直接包围我们的大本营不就行了？”

    几个人沉思了一阵。杭一说：“这样，我问一下那个主持人。”

    杭一拨通田丽的手机号。几分钟后，田丽来到休息室。杭一询问为何军方会来到电视台，田丽显得有些局促。她说：“不好意思，这件事情实在不是我们电视台能控制的。国安局和军方得知我们要做这期节目，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原因你们肯定能想到……最后我们领导跟他们多次沟通，他们才同意了。但条件是，节目录制当天，军方和国安局的人必须在场，以防发生意外情况。”

    雷傲气愤地说：“他们还真把我们当成恐怖分子了还是怎么着？担心我们炸了电视台？”

    杭一示意雷傲不要说这种负气的话。他对田丽说：“好吧，随便他们。”

    田丽感激地说：“谢谢理解。”

    离开这间休息室，田丽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布置在电视台各处的士兵，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哪里像录制节目？简直像战斗打响前的黎明。

    田丽乘坐电梯来到位于6楼的台长办公室，进门之后，她迅速关上门，问道：“台长，一会儿录制节目的时候，真的有必要这样吗？我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这种状态您叫我怎么主持？”

    台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田丽面前：“我比你更紧张，但是记住，你是专业主持人，必须做到沉着冷静、临场不乱。这是主持人的基本素质。”

    “您说得容易。全世界的主持人，都没有被枪口指着主持过节目。”

    “枪口瞄准的不是你，而是他们四个人。况且，只要他们不出状况，军方的人也不会开枪。所以，别紧张，千万别紧张。”台长顿了一下，“今天晚上之后，你会成为全世界最出名的主持人，身价可以买下一家电视台。”

    田丽再次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我去准备了。”

    7点50，杭一等人化妆完毕，等候在了演播室后台。演播室里，导播、摄像、主持人……各单位都做好了准备。除了摇臂，还有6台摄像机，进行全方位拍摄。演播现场还有几百位观众，都已到位。

    8点整，现场直播正式开始。主持人田丽从后台走出来，她简要做了一番铺垫和渲染。将观众的胃口吊到极限。然后，她请出今晚的四位“重要嘉宾”。

    杭一四人从后台走上前台，坐到了主持人面前的几张椅子上。在主持人的提示下，他们向现场观众问好并做了自我介绍。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刚刚登场，埋伏在导播间的几个狙击手就把枪口对准了他们。导播间的每一个小窗口，几乎都被乌黑的枪口所占据。只要察觉到演播室内的超能力者图谋不轨，他们接到的指令是——不用犹豫，立刻射击。

    台上，主持人开始发问，她先向杭一等人求证夏丽欣在电视节目上所说的内容是否属实。杭一表示基本属实。接着，又问了一些关于13班超能力者现状，以及杭一他们组成的”守护者同盟”方面的问题，四个人一一作答，用最诚恳的态度告知观众他们坚持的立场。杭一注意到观众席中好些人频频点头，显然支持和相信了他们的立场。

    10分钟后，节目进入最主要也是最关键的环节，主持人问到了跟特罗伊茨克镇有关的事情。

    主持人：“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会在一个多月前前往莫斯科？”

    杭一：“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总之，我们收到一些情报，莫斯科的某地——当然后来我们知道就是特罗伊茨克镇，隐藏着某些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信息。获取这些信息对和平解决此事十分重要。但是，我们的对立面，也就是‘旧神’那边不这样认为。所以，他们派出了两个袭击者，意图将我们消灭在莫斯科，或者前往莫斯科的路上。”

    主持人：“我们都知道北京前往莫斯科的Ｋ3次列车上，发生了一些惊人的事情，一些人因此而丧命。你的意思是，这是其中一个袭击者干的？”

    杭一：“没错，她叫冯亚茹，能力是‘规律’——非常强大的能力，如果我们没有击败她，那辆列车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观众席中发出一阵惊叹。

    主持人：“也就是说，你们救了那辆列车上绝大多数的人。”

    杭一：“是的。”

    主持人：“然后，你们到了莫斯科之后呢？”

    杭一：“到了莫斯科，我们才知道具体的目的地是位于郊区的特罗伊茨克镇，于是我们坐车前往。途中堵车了，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单纯的堵车。但几个小时后，到了晚上，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我们遭到了行尸的袭击——能活动，具有攻击性的尸体。大多数人只在电影和噩梦中才见过的恐怖生物。”

    观众席中的一些人抱紧了身体，显得十分害怕。

    杭一的父母此刻也跟亿万观众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母亲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父亲搂住她的肩膀。

    主持人：“你们一开始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杭一：“没有。我们遭到行尸攻击的时候，几乎没有时间思考。我们和一些俄罗斯人弃车逃走了，然后步行前往特罗伊茨克镇。途中又遭到了丧尸袭击……当我们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整个镇的人，几乎都变成了行尸。”

    韩枫接着杭一的话往下说：“这个时候我们开始意识到这是追随我们而来的某个超能力者干的好事了。当然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他隐藏得很好，躲在暗处指挥行尸攻击我们。后来我们知道了，这个人正是13班的超能力者向北，他的能力是‘死亡’。迄今为止我们遇到的最可怕的能力之一。”

    主持人有些听呆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人为了袭击你们，不惜将整个镇的人变成行尸？“

    “没错！”韩枫愤怒地说，“这家伙是超能力者中的败类，简直人性泯灭！我们已经把他收拾掉了！”

    陆华悄悄拉了韩枫一下，示意他注意言辞。

    主持人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个有些敏感的问题：“无意冒犯，但我必须代替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

    这是杭一早就想到了的事情。他说：“跟我们一起经历这些事情的，还有好几个俄罗斯人。我们跟他们一起逃到特罗伊茨克镇的一个教堂里。教堂里有一个老牧师，还有十多个镇上的幸存者。为了让他们能在这场浩劫中活下去，我们冒险从附近的超市为他们运送回来十多袋食物和饮用水。现在危机已经解除了，我相信教堂里的这些人还活着。他们能帮我们做证。”

    “没错。”雷傲望向摄像机镜头，“教堂里的俄罗斯朋友们，我相信你们已经被解救出来了。我也相信你们肯定没有忘记我们，对吗？特别是我，我跟你们带回来了食物！请告诉你们的政府，我们不是坏人，好吗？”

    主持人：“我相信俄罗斯的朋友们会收看这个节目并向他们的政府说明一切的。但是，毕竟这件事需要俄罗斯方面去验证。你们有没有更直观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确实不是你们引起的呢？”

    杭一四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陆华呐呐道：“其实，有一个非常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绝对不是我们引起的……”

    杭一他们都猜到陆华想说什么了。确实，这个方法能百分之百洗清他们的嫌疑，但他们不确定是否应该这样做。

    主持人问道：“什么办法呢？”

    陆华用眼神询问杭一他们的意见，见他们没有反对，便说道：“13班每个人的超能力都不一样。我们的超能力，根本不可能做到‘把死人变成行尸’这一点。”

    果不其然，这段表述引来的问题就是：“哦，那么你们能不能告诉大家，你们的超能力是什么呢？或者直接面对镜头跟大家展示一下？”

    在电视节目中展示自己的超能力，等于告知所有竞争对手，他们的超能力是什么。旧神当初警告过所有人，这是大忌。杭一四人一时拿不准该如何是好。

    主持人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她对着导播室说道：“导演，请播放3到5分钟的广告，让他们商量一下，可以吗？”

    导播将电视画面切换成每秒钟上百万的天价广告。杭一四人利用这个时间把头凑在一起，开一个小型会议。

    “夏丽欣当时就是这样做的，结果几天之内就惹来杀身之祸。”韩枫提醒道，“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但这是我们唯一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只要我们让全世界相信，我们的超能力根本不可能造成‘丧尸危机’，不管俄罗斯还是本国政府，都不会再把我们列入黑名单了。”陆华说。

    “用生命来证明清白，值得吗？”

    杭一做了个打断他们争执的手势，说道：“实际上，旧神那边的人早就知道我们的超能力是什么了。我和小米第一次遭到蒋立轩袭击的时候，他就准确地说出了我的能力是‘游戏’。后来火车上遇到冯亚茹，亦是如此。旧神那边可能有一个能力是‘查探’之类的人，早就调查清楚了我们的能力。所以，我们也用不着遮掩了。”

    另外三个人觉得杭一说的有道理，同意了。杭一告诉田丽，他们同意现场展示自己的超能力。田丽欣喜万分，她知道后半部分的收视率，起码能在现有基础上再增加好几个点。

    但是，导演也通过耳麦提醒田丽，现场展示超能力，一定要考虑安全因素，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危险情况。

    导播将再次将画面切换到演播室，主持人告诉观众，四位超能力者商量之后，同意现场展示他们的超能力。现场观众显得既兴奋又紧张——亲眼观看“超能力表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体验。

    陆华的超能力是相对最温和的，准备从自己开始。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并朝前走了几步，说道：“我的能力是‘防御’。”

    说着，一个玻璃泡般的圆形防御壁将他笼罩，观众们感到惊异无比。陆华进一步解释道：“这层防御壁看似薄弱，实际上能抵挡所有强力的攻击。”

    为了让观众相信他说的话，陆华冲雷傲使了个眼色。雷傲提起自己的那张椅子，抡圆了朝陆华砸去。只听“乓”地一声，这张不锈钢皮椅砸烂变形，“玻璃泡”和里面的人却毫发无损。

    观众们先是一声惊呼，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出风头的雷傲跃跃欲试，按捺不住了。能在数亿观众面前显摆，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向前跨了两步，说道：“我的能力嘛，你们自己看吧！”

    说着就飞了起来。观众们的惊叫最大程度地刺激了雷傲的虚荣心，他甚至绕着整个演播室飞了一圈，忙得几台摄像机跟着转个不停。雷傲得意得哈哈大笑。

    杭一按着额头，翻了下眼睛，在事情发展成闹剧之前喊道：“差不多行了，雷傲！”

    雷傲这才飞回台子上，吐了下舌头。

    接下来该杭一了。杭一从小挎包中掏出PSV游戏机，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的能力是‘游戏’，能把人带到虚拟的游戏世界中。也许电视机前的观众没法感受，就请现场观众体验一下吧。”

    说着打开游戏机，进入堪称“PSV最美游戏画面”的，并启动超能力。瞬间，演播室内的几百个人置身于充满幻想色彩的浮空都市中，游戏中美轮美奂的场景设计和新奇事物令观众瞠目结舌、目不暇接。就连雷傲、陆华他们也看呆了。一分钟后，杭一解除超能力。观众们发出阵阵意犹未尽的赞叹。

    最后一个是韩枫。但是难题出现了。

    他犹豫了片刻，神情窘迫地说道：“我的能力……恐怕不适合展示。”

    “为什么？”主持人问。

    此刻只能实话实说：“我的能力是‘灾难’，能引发地震、海啸、火灾等等……不过我的能力目前还不强，没法引起大灾难，最多是一些小型灾难。”

    主持人不知是出于节目效果的需要，还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张大的嘴许久没能合拢，观众席也变得鸦雀无声。杭一三人展示的能力，就像一场精彩的杂技表演，但韩枫的能力，把所有人对超能力者的恐惧感重拾了回来。

    韩枫赶紧解释道：“不用害怕，我试过好几次了，就拿地震来说，我目前最多只能引发2—3级的小地震。震动幅度甚至比不上甩脂机。”

    韩枫的这句玩笑话让一些观众笑了出来，气氛轻松缓和了一些。

    主持人此刻也拿不准是否该让韩枫展示他的能力了。她再次请导播插播几分钟的广告，然后通过耳麦跟导演商量。

    导演则是跟国安局的人商量。一番商议后，导演告诉主持人——可以展示，但必须保证不会出问题。

    主持人明白了。广告结束后，她对韩枫说：“你确定只会引发2—3级的小地震？”

    “是的。”韩枫苦笑道，“我想引发大地震都不可能。”

    “好吧。”主持人一边点头，一边面向观众，“大家准备好了吗？”

    观众们正襟危坐，默默点头。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事先进行准确预报的地震。

    韩枫启动超能力，说了一声“地震”，电视台大楼轻微摇晃起来。所有人的心顿时攥紧了。不管何种程度的摇晃，地震总归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但很快，观众们发现正如韩枫所说，这场地震的震幅就跟甩脂机差不多，或者像坐在抖动的按摩椅上，甚至有观众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韩枫正要解除超能力，突然，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一声轰然巨响，仿佛炮弹或流星击中了电视大楼。整栋大楼剧烈摇晃，灰尘从演播室的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电视大楼像要垮塌一般。由于演播室内是封闭的，所有人都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猜不到是什么击中了大楼。恐怖的是，撞击没有停止，一声声巨响和随之而来的的剧烈摇晃，犹如小型陨石群降落地球，恰好砸中了电视台大楼。

    谁都意识得到，这不可能是巧合。演播室内尖叫声此起彼伏，观众们涌向安全出口打算逃命。就连摄像师和主持人都乱了分寸，手足无措。现场完全失控。

    不用说别人了，杭一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不是韩枫造成的。杭一抓住韩枫的胳膊，急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韩枫也彻底慌了。“我只引发了刚才的小型地震而已。而且我已经解除超能力了！”

    “你不会是超能力失控了，引发了别的灾难吧？！”

    “怎么可能？！”

    这时，田丽冲韩枫大叫道：“停下，快停下呀！”

    “这不是我干的！”韩枫拼命辩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导播间一个中年男人凑到其中一个狙击手耳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开枪。”

    狙击手收到命令，扣动扳机。

    韩枫还在努力辩解着。

    一颗子弹穿透他的胸膛。

    他摇晃了一下，一双惊惧而茫然的眼睛绝望地望向身边的杭一。直直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杭一几乎都没看到子弹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就见韩枫倒在血泊中了。他的脑袋嗡地一下炸了，周围嘈杂喧闹的声音和画面似乎都静止下来。他伏到地上，托着韩枫的后背，悲怆地喊道：“韩枫！！”